溫舒鶴家的餐桌鋪著洗褪色的防雨布,青花瓷碗底壓住的褶皺里還藏著去年除夕疊金元寶飄過去的紙屑。溫姝桃跪在條凳上,眼巴巴望著堂哥拆開爸爸剛在市中心商場買給她的電動釣魚玩具的包裝——塑料魚身上印著熒光的文字,溫笠閔告訴溫舒鶴“在晚上不開燈這條魚會泛著幽綠的光”
“那看來這是-370巷道的鲇魚精。“溫舒鶴老氣橫秋地擰緊兩節五號電池,螺絲刀尖沾著桌角的煤灰。玩具馬達啟動的嗡鳴驚醒了窗臺上的老座鐘,1997年安全生產標兵獎狀的玻璃框跟著共振起來。
溫姝桃突然伸手戳向轉動的塑料盤。磁鐵釣竿擦過她手背,吸起桌沿的鐵皮青蛙。魚群投影在防雨布上,藍綠光斑游過周滟補丁的針腳,像極了通風井里搖晃的安全燈。小姑娘的瞳孔跟著光點忽大忽小,口水滴在電池蓋上濺起細小的電弧。
“看哥哥的!“三歲半男孩甩竿時揚起下巴。磁鉤精準吸住鱈魚造型的玩具,正是溫姝桃在快餐店嫌棄的那種慘白魚身。她突然拍打餐盤,震得搪瓷缸里泡發的橘子皮浮沉不定。
當溫姝桃攥住釣竿時,溫玉琴的銅頂針正在里屋補襪子。磁鉤在塑料魚群間劃出凌亂軌跡,像失控的運煤車在巷道橫沖直撞。熒光鯰魚突然被吸住,拿在手里里面發光的燈泡已經發燙。
“燙!“溫姝桃甩手,電池倉彈開的瞬間蹦出顆紐扣電池。溫舒鶴撲救時撞翻鹽罐,粗鹽粒滾進玩具礦井的傳送帶卡槽,摩擦出類似絞車鋼絲斷裂的刺響。溫姝桃卻咯咯笑著抓起鹽粒,在桌面排出歪扭的運輸軌道,碎鹽渣在潮氣里慢慢析出褐色的礦水痕。
窗外飄來洗煤廠的硫磺味,混著餐桌下膠鞋的汗酸。溫姝桃忽然把磁鐵魚按在堂哥額頭的淤青上——那是上周爬矸石山摔的——熒光綠映得傷疤像塊劣質翡翠。溫舒鶴齜牙咧嘴的表情逗得她前仰后合,后腦勺撞上掛歷釘,日歷嘩啦啦翻回正月。
當周滟尋著焦糊味沖進來時,電魚玩具的電板正冒著青煙。溫姝桃攥著烤化的磁鐵魚,塑料鱈魚頭黏在掌心,隨哭鬧時揮舞的動作甩出焦糖色的絲。溫舒鶴用改錐猛戳冒煙的電池倉,煤灰混著塑料焦味在燈泡下織成詭異的霧帳。
夜風撞開糊報紙的窗縫,卷走最后一絲糊味。溫姝桃蜷在條凳上抽噎,熒光魚殘骸在她腳邊明明滅滅。溫舒鶴偷偷把燒變形的磁鐵塞進她兜里,觸感像極了父親井下帶回來的矸石標本。二十年后當溫姝桃在廢舊市場認出同款玩具時,掌心忽然泛起2004年秋天的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