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運河,乃是重役。
日復(fù)一日,勞作不息。
每日七八個時辰的苦工,稍有懈怠,便會招來差役鞭笞。
即便是身強力壯的年輕人,也難以承受此等重負。
更何況老陳頭這把老骨頭。
他這一去,恐怕再難返鄉(xiāng)。
糧長無奈嘆息:
“老陳頭,你這又是何苦呢!”
老陳頭輕撫孫兒肩膀,眼中盡是悲涼:
“小石頭,爺爺不怕死,只是遺憾不能親眼看著你娶妻生子、延續(xù)老陳家香火啊!”
陳石頭聽著爺爺?shù)脑捳Z,眼眶更紅,攥緊的拳頭滲出絲絲血跡。
只是他天生啞巴,喉嚨難以發(fā)出半點聲音,。
他只能無聲的承受這份痛苦。
糧長見此,知道老陳頭心意已決,便不再相勸,高聲宣布道:
“記下:陳高山無力繳納冬稅,編入運河隊!”
“去收拾行李,在一旁等候”。
這一幕,在往年冬日時有發(fā)生,村民們也早已見慣,變得麻木不仁。
老陳頭的凄慘遭遇,村民的冷漠無情。
盡數(shù)落在陳義眼中,令他心頭煩悶。
....
差役低頭翻閱冊子,冷硬如鐵的聲音再次響起:
“下一個,陳義”
“賦役冊記:陳義,家一人,屬獵籍,需繳納冬稅300文”
陳義毫不猶豫的從懷中取出早已備好的錢串,穩(wěn)穩(wěn)遞上。
“下一個!周泰”
“賦役冊記:周泰,妻周氏,兒周文、周勝,共四人均已成年,屬匠籍,一人三百文,共計一千兩百文!”
周叔額頭皺紋深如溝壑,忙開口解釋道:
“差爺,我家小兒才十五...”
“啪——”
刺耳的鞭聲便再次響徹,打斷了他的話。
周叔面色慘白,求助的望向糧長。
然而,糧長卻是別過臉去,避開了他的目光。
場中此時傳來幾聲譏諷。
“一個外鄉(xiāng)人,也想讓糧長通融,真是可笑...”
“我去挖運河,你也別想好過!”
“嘿,又一個陪咱們?nèi)ネ谶\河的...”
“路上,讓他和老陳頭給咱們捏肩捶腿解乏...”
....
周叔心如死灰。
因冬狩在即,最近訂鐵件的獵戶極多。
他便提前備下了這九百文冬稅。
家里其他積蓄,全都買成了煤炭、鐵礦石。
收的是定錢,交貨時才能收齊全款。
如此一來,他如何還能再湊出三百文。
周叔目露絕望,雙腿一軟,跌倒地,失神喃喃道:
“差爺,我去挖...”
話音未落,周叔便感覺到似有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抬頭望去,陳義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眼前。
遮住了刺眼的初陽。
并從錢袋中取出兩粒碎銀,隨手遞了過來。
“小義,這....”
“周叔,先拿去應(yīng)急。”
周叔猶豫片刻,知道此時不是客氣的時候。
他最終還是將銀子接過,抵了稅銀。
....
陳洪站在人群中,看著發(fā)生的這一幕。
他雙耳輕顫,敏銳捕捉到了陳義錢袋中,銀子碰撞的脆響。
心思百轉(zhuǎn)間,他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了什么,趕忙擠上前,高聲喊道:
“差爺!差爺!我找到殺害陳二的兇手了!”
差役面色一變,追問道:
“是誰殺了陳二?”
“是陳義!”陳洪得意的抬手指向陳義。
差役眉頭微皺,上下審視了陳義一番,轉(zhuǎn)頭道:
“空口無憑,你可有證據(jù)?”
陳洪嘴角微翹,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道:
“回差爺,陳義前幾日還身無分文,險些餓死,如今卻能隨手拿出如此多銀兩,必是臟款”。
村民中亦有人附和道:
“不錯,陳義前日夜里還去我家借過米糧。”
“差爺,他也去我家借了!”
....
“陳義,你可有話說”
陳義沉默不語,神情平靜,心緒毫無波動。
他在等!
...
陳洪見陳義默不作聲,不禁狂喜道:“哈哈...,差爺,陳義默認了。”
此時的陳洪哪里顧不得陳義狩獵的窩子,那點獵物哪有現(xiàn)成的三兩銀子實在?
眼看陳義已默認罪行,賞銀就要被陳洪領(lǐng)去。
眼紅的村民便開始胡謅起來:
“差爺,前夜我看到陳義在陳二家門口閑逛。”
“我...我看見他進陳二家了。”
“我親眼見他放火....”
....
當人身處懸崖,
身后絕對會有人踹出那一腳。
某些人自己命苦,便見不得他人好。
這就是人性!
陳義冷眼旁觀。
面對眾人的丑惡嘴臉。
他心中最后一絲憐憫也隨之消散,目光愈發(fā)冰冷。
差役見陳二的案件似乎有了重大進展,急忙轉(zhuǎn)頭吩咐道
“看好陳義,我去稟報大人!”
差役并非官差,他們只負責稅收等瑣事,并無辦案、抓人的權(quán)利!
不多時,幾名佩刀的官差便大步而來。
陳洪眼珠一轉(zhuǎn),生怕功勞被別人搶走,他趕忙快步向前,急切道:
“差爺,小人親眼看到是陳義殺的人,放的火!”
領(lǐng)頭走來的官差是王朝的心腹——王力洪
他是王朝的親堂弟。
他心細如發(fā),做事干凈利落,很受王朝器重,除了好色點兒,幾乎沒什么缺點。
王力洪聞言,腳步一頓,抬眸冷冷掃過眾人,最后在陳義身上略做停留,隨后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陳二、張生燒死一案,經(jīng)本官查證,是其貪杯醉酒,打翻了油燈,最終導(dǎo)致其玩火自焚,與他人無關(guān),就此定案完結(jié)。”
此言一出,陳洪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他目中盡是難以置信。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差爺,陳二是陳義殺的,他都已經(jīng)承認了...”
王力洪目光一凝,不容置疑道:
“哼,你可是在質(zhì)疑本官?”
“差爺明察啊!”陳洪不甘心道。
王力洪眸子微瞇,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他深知不能再讓眼前之人多言,否則恐會壞了堂哥的大事。
“來人!此人妨礙公務(wù),不敬法度。”
“杖十,以儆效尤!”
陳洪聞言,終于回過神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趕忙跪地求饒:
“小人知錯,小人知錯,求差爺饒過...”
王力洪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揮手道:
“來人!執(zhí)行!”
差役聞言,低聲應(yīng)諾,不敢懈怠,立即上前將陳洪摁倒在地。
寸寬棍棒高高舉起,隨后重重落下,擊打在陳洪背部。
“砰砰”之聲混雜著陳洪凄厲叫聲,在場中不斷回蕩,讓人心驚膽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