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臺的夜風帶著初秋的涼意，顏書瑤的指尖還殘留著那把銅鑰匙的觸感。祁昊陽將它舉向銀河時，金屬表面反射的星光在她眼底跳動，像一串未解的音符。

三天后的模擬考放榜日，暴雨來得毫無征兆。

顏書瑤把試卷揉成一團塞進書包，鮮紅的“89分“在褶皺間時隱時現。班主任的聲音從身后追來:“年級排名掉到第五，你父親剛才.…...“

雨水已經打濕了她的睫毛。她跑過公告欄--那里還殘留著反抗校規的梧桐葉;跑過音樂教室--玻璃窗上凝結的水珠像凝固的音符;最后停在后巷，流浪貓的提琴盒里積了半寸雨水，紅絲帶不知所蹤。

“找這個?“

黑傘罩下來的同時，祁昊陽從懷里掏出一團濕漉漉的毛球。瘸腿貓脖子上的絲帶正在滴水，在他鎖骨處匯成細流。顏書瑤注意到他校服第三顆紐扣不見了--上周張偉扯掉它時，祁昊陽笑著說“校規管不著破衣服“。

“我沒帶傘。“她聽見自己說。

祁昊陽把貓塞進她懷里:“我知道。“

雨幕中，他的眼睛像兩顆被淋濕的星星。

“星河琴行“的霓虹招牌在暴雨中茍延殘喘。顏書瑤貼在櫥窗上，鼻尖在玻璃留下霧氣的圓斑。那把斯特拉迪瓦里仿制琴依然擺在C位，標簽卡著“非賣品“的鋼印。

“你父親找的真是這把?“祁昊陽的呼吸掃過她耳際。

銅鑰匙插入鎖孔時發出牙酸的吱呀聲。琴箱內襯的暗格里，泛黃的樂譜上寫滿數字編碼，被圈出的音符連起來--赫然是祁昊陽游戲地圖的坐標矩陣。

“1978年湖北楚墓出土編鐘..“祁昊陽突然念出琴箱內側的刻字，“伴有與現代樂理相悖的……“他的指尖停在落款處，“這是我父親的筆跡。“

雷聲炸響的瞬間，顏書瑤看清譜架底部的北斗七星刻痕--和祁昊陽在天臺用激光筆連出的圖形分毫不差。瘸腿貓突然掙脫懷抱，叼起譜架旁的青銅音叉竄進雨里。

23:05的末班地鐵像一條光之隧道。祁昊陽用音叉輕敲扶手，銹跡簌簌落下:“父親失蹤前在研究失傳的'地籟記譜法.…....“

顏書瑤盯著車窗倒影里兩人交疊的輪廓:“所以你的游戲音效……“

“都是用考古現場錄的編鐘殘響合成的。“車窗映出他嘴角的苦笑，“很諷刺吧?電競戰隊替補用戰國音階設計技能特效。“

雨水從她發梢滴到座椅上，匯成小小的獵戶座。顏書瑤突然哼出一段旋律--正是琴譜上被加密的部分。

祁昊陽猛地轉頭:“這是……“

“你游戲里治療師的BGM。“她的指尖在膝蓋上敲出切分音，“但原型是《越人歌》，我十歲時在父親書房聽過。“

地鐵穿過隧道，黑暗將他們的倒影吞沒。顏書瑤聽見衣料摩擦的窸窣聲，接著是金屬相擊的清響--祁昊陽把音叉和銅鑰匙串在了一起，掛在她背包拉鏈上。

“物歸原主。“他的聲音混著列車轟鳴，“這本來就是顏教授借給我父親的研究用品。“

天臺水箱后的星空比往常明亮。祁昊陽擰干襯衫下擺時，水珠在水泥地上畫出小小的銀河。

“父親說銅鑰匙能打開'逆行銀河'。“他舉起音叉，金屬表面流轉著月光，“讓現代人聽見遠古的聲音。“

顏書瑤的濕發貼在頸間，像黑色的琴弦。她忽然按住祁昊陽的手腕，音叉震顫著發出427Hz的聲響--恰好是琴譜首頁標注的頻率。

“不是遠古。“她的拇指擦過他腕間跳動的脈搏，“是現在。“

祁昊陽的睫毛上還掛著雨珠。當他的影子傾覆下來時，顏書瑤聽見遠處傳來瘸腿貓的叫聲，混著最后幾滴雨落進水洼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