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棲霞寺法物流通處。

陳默披著赭紅色袈裟，指尖捻動沉香佛珠，眉目低垂似菩薩垂眸。陽光穿過雕花木窗，在他睫毛上鍍了層金邊。香客王太太盯著他手腕上的星月菩提，聽他溫聲細語：“這串是方丈閉關時加持過的，能破貪嗔癡三毒。“兩個月前，經阿強介紹，陳默上了山做兼職，頭發剃光了，袈裟往身上一穿，陳默就變成了五臺山棲霞寺法物流通處一位執事，負責為香客推薦合適的伴手，或者請佛像事務。陳默此時法號明凈。

“多少錢？“王太太攥緊了鱷魚皮包。

“結緣價八千八。“陳默輕叩柜臺玻璃，“您聽這木魚聲——“

遠處恰好傳來慧明晨課的敲擊聲，清越木魚聲里，他拈起佛珠在香客腕上繞了三圈：“昨夜夢見白蓮了吧？“

王太太瞳孔驟縮：“您怎么知道？“

“蓮紋佛珠遇有緣人，會托夢示警。“陳默指腹摩挲珠面暗紋，“上月李局長夫人請走那串，轉天她家公子就躲過車禍。“

檀香裊裊中，信用卡劃過POS機的聲響格外清脆。

時代發展，寺廟里已經完全與現代社會接軌，功德箱上掛著微信收款碼，法物流通處刷各種銀行卡，完全無障礙。寺廟食堂的齋飯早以成了遠近聞名的素餐，有香客戲稱，那可是三顆星的米其林素餐廳。

“明凈師兄！“慧明抱著一本《金剛經》跑來時，陳默正在數功德箱里的百元鈔。小沙彌的僧鞋沾滿泥漿，袖口還粘著片桃花瓣，“后山桃林開了，還能看見云海，我帶你看云海，運氣好還可以看到佛光，殊勝得很啊。“

兩人踩著濕滑青苔往山頂攀。慧明突然駐足，指著懸崖邊一株虬曲老松：“當年妙音師太常在此打坐。“山風掀起他寬大僧袍，露出鎖骨處若隱若現的淤青。陳默甚是疑惑，不僅問：“你這是怎么了？”慧明略有遲疑，“哦，沒什么，山上路滑，我自己摔了一跤。”陳默狐疑，也不好再問下去。

“你方才說妙音師太背上也有蓮紋？“陳默裝作不經意地問。

慧明攥住陳默的手腕：“明凈師兄，五臺山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你可聽說過“妙音師太五臺山證悟”的故事？相傳明朝一位名叫妙音的年輕女子，因家道中落，被迫出家為尼。她雖身在佛門，心中卻始終無法放下對塵世的執念，尤其是對青春與長生的渴望。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藏經閣的古卷中發現了關于長生草根的記載，便決心前往尋找。

妙音歷經千辛萬苦，終于找到了山谷的入口。穿過濃霧，她眼前豁然開朗：山谷中鳥語花香，溪水潺潺，幾位面容姣好的婦人正在采摘一種奇特的草根。那些婦人雖看似年輕，但眼神中卻透出歲月的滄桑。

“你們……就是傳說中的長生者？”妙音小心翼翼地問道。

一位婦人抬起頭，微笑著回答：“是的，我們因長生草根得以永葆青春。但這草根與山谷的靈氣相連，一旦離開此地，便會失去效力，甚至帶來災禍。”

妙音心中一震，她懇求道：“能否賜我一些草根？我愿付出一切代價。”

婦人們搖頭嘆息：“長生草根雖神奇，卻并非真正的解脫。你若執著于此，只會陷入更深的苦海。”

妙音在山谷中逗留數日，親眼見證了婦人們的生活。她們每日以草根為食，輔以山泉，心境平和，與自然和諧共處。妙音漸漸發現，她們的“長生”并非源于草根，而是源于內心的清凈與超脫。

一日，妙音在溪邊打坐，忽然聽到一位婦人吟誦《金剛經》中的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她猛然醒悟：自己一直追求的“長生”，不過是虛幻的執念。真正的解脫，在于放下執念，回歸本心。

離開山谷前，妙音最后一次向婦人們請教。一位婦人取出一枚草根，輕輕劃破妙音的手腕，將草根的汁液滴入傷口。妙音感到一陣灼熱，隨后，她的鎖骨處漸漸浮現出一朵青蓮紋身。

“這蓮花紋，是長生草根的印記，也是你頓悟的象征。”婦人解釋道，“它不會讓你長生不老，但會提醒你：真正的解脫，在于內心的覺悟。”

妙音撫摸著蓮花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終于明白，長生草根的奧秘，并非在于肉體的永生，而在于心靈的解脫。

離開山谷后，妙音再也無法找到回去的路。她回到寺廟，將這段經歷深埋心底，只在夜深人靜時，對著銅鏡凝視鎖骨處的蓮花紋，提醒自己莫要再墮入執念的深淵。

多年后，妙音成為一位德高望重的師太。她將蓮花紋的故事融入佛法開示中，告誡弟子們：“長生草根雖神奇，卻不及一顆清凈心。真正的解脫，不在外物，而在內心。”

陳默聽得入神，問到：“確有其事？”

慧明笑著回答，“當然是傳說，妙音圓寂后，她的弟子們在整理遺物時，發現了一卷手稿，詳細記錄了長生草根的故事。手稿的最后一頁，畫著一朵青蓮，旁邊寫著：“蓮生雙蒂，父女同孽。若見青蓮再現，便是因果輪回。”

慧明突然想起了什么怪事，說：“不過，九年前，旁邊的尼姑庵中一位女尼突然失蹤，也叫妙音，而且，她的鎖骨下也有一朵蓮花紋.......

陳默突然想起，夜總會的陪酒小姐小玉，她的鎖骨處赫然也有慧明描述的與妙音一模一樣的蓮花紋。

慧明突然講起的這個傳說故事竟然與陳默認識小玉有著神秘的聯系，難道？陳默暗想著，耳邊，慧明繼續講著：“就在去年給古鐘撣灰時，我在內壁《心經》的旁邊發現一行墨跡。你猜寫著什么？“

慧明蘸著露水在巖石上寫——“女兒鎖骨有蓮“。

”完全把我搞懵了，究竟有什么玄機？”

山風突然變得陰冷。陳默想起昨夜撞見方丈的場景：禪房泄出的暖光里，釋覺正解開袈裟。愛馬仕“H“形皮帶扣閃著冷光，更刺眼的是他后背處半褪的青蛇紋身，蛇眼放著冷光。

“師兄你臉色好差。“慧明湊近低語，“其實我見過更嚇人的...“他忽然噤聲，驚恐地望向陳默身后。

釋覺不知何時立在十步開外，手中紫檀佛珠咔噠作響：“明凈，該去給觀音像開光了。“

深夜，陳默跪在鐘樓擦拭撞鐘杵。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銅鐘面織出詭譎暗紋。他突然發現杵頭凹陷處卡著片暗紅碎布——像是從某件僧衣扯下的。

“在看什么？“

釋覺的袈裟掃過青磚地，陳默嗅到沉香味下難掩著的汗腥氣。方丈枯瘦手指撫過鐘面梵文：“當年妙音最愛在此誦經。“他猛地掐住陳默后頸，將他的臉按在冰冷鐘壁上，“你說，她會不會把秘密刻在經書里？“

銅銹味竄入鼻腔，陳默眼前浮現出幻覺：小玉穿著染血僧袍在敲木魚，每敲一下，鎖骨蓮花就綻開一瓣。

“師父！“慧明舉著蠟燭沖進來，“觀音殿長明燈...“

釋覺松手的瞬間，陳默看見小沙彌脖頸有新添的掐痕，形似蓮花莖蔓。

三更時分，陳默摸進慧明禪房。小沙彌蜷縮在墻角，僧衣下擺滲著血漬。“他逼我吞香灰...“慧明啜泣著展開掌心，半張燒焦的照片上，妙音抱著嬰兒跪在佛前，嬰兒襁褓間露出半朵血蓮。

窗外驚雷炸響，陳默從夢中驚醒，原來慧明看天氣變壞，就催促陳默趕緊下了山，各自回禪房睡了，沒想到夢境與現實僅無縫銜接了起來。陳默終于看清——照片背景里的青銅鐘，正是此刻懸在頭頂的巨鐘。鐘內梵文投影在墻上，竟與王太太買走的佛珠暗紋一模一樣。

一年后，雨點開始敲打瓦檐時，慧明往陳默手里塞了把鑰匙：“師父密室有尊玉觀音，背后...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