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琴蘭的指尖還殘留著天機令碎片的灼熱，她將搗好的佩蘭葉敷在蕭寒肩頭新添的刀傷時，嗅到他衣襟里混著雪松氣息的血腥味。

這已經是第七次在子夜聽到他練劍劈斷老槐枝椏的聲音了。

“蒼梧山路途兇險。“她將藥杵抵在他試圖躲避的腕骨，“但若真能找到血契的解法......“

蕭寒突然反手扣住她的皓腕，三更天的月光從雕花窗漏進來，在他眉骨投下劍鞘般的陰影。

這個動作讓兩人同時想起昨夜藏書閣里糾纏的星圖，司徒琴蘭耳垂的翡翠墜子晃出細碎的光。

“明日啟程。“他說得像是要赴尋常酒宴，可司徒琴蘭分明看見他喉結滾動時牽動的那道陳年箭疤，三年前師父替他擋下的那支追魂箭留下的。

晨霧未散時，風無影的玄鐵刀已經劈開了客棧門檻。

這位曾與蕭寒共飲黃泉水的游俠，此刻正用刀尖挑著個油紙包，油漬在“太白遺風“的匾額上洇出滑稽的油花。

“青云城的蟹粉酥比苗疆蠱毒還難求。“他大剌剌將點心拋給司徒琴蘭，轉頭對蕭寒擠眉弄眼，“聽說你要去掀天機門的老巢？這等熱鬧少了我風某，閻王殿的孟婆湯都得淡三分。“

司徒琴蘭望著包袱里多出的三十六枚霹靂子，終于明白為何說風無影的仇家比大燕國的星星還多。

蕭寒擦拭著孤鴻劍的動作絲毫未停，只是劍穗上新結的平安扣突然斷了一根絲線。

蒼梧山的石階長滿暗紅色苔蘚，像干涸的血跡蜿蜒入云。

司徒琴蘭的繡鞋第三次陷入泥沼時，天機令碎片突然在她腰間錦囊中發出蜂鳴。

蕭寒劍鋒掃過，斬斷的卻不是藤蔓，十二柄淬毒鉤鐮擦著司徒琴蘭的云鬢釘入古柏，樹皮瞬間焦黑如炭。

“天機門迎客的陣仗，倒是比三年前更體面了。“蕭寒將司徒琴蘭護在身后，劍尖輕挑間，青銅碎片映著林間光斑在巖壁上投射出星圖殘影。

風無影的刀風卷起滿地松針，在那些蒙面守衛的衣襟上繡出帶血的竹葉紋。

司徒琴蘭突然按住蕭寒執劍的手。

她腕間的銀鈴在死寂中輕響，二十步外斷崖處的石壁正滲出琥珀色的液體，與碎片上的金線紋路完美契合。

這個發現讓她忘記松開的手指還扣在蕭寒脈門，直到聽見他低笑：“司徒姑娘是要廢了在下的右手？“

破空而來的鶴唳打斷了她泛紅的臉頰。

天機門掌門踏著枯葉而來，每一步都在巖石上烙下冰晶，他銀白須發間纏繞的紫金繩，正是當年勒斷蕭寒師父三根肋骨的兇器。

“叛徒還敢沾染天機令？“掌門的冷笑驚飛了滿山寒鴉，司徒琴蘭突然劇烈咳嗽，那些鴉羽落處，竟開出一簇簇妖異的藍焰。

蕭寒的劍穗徹底散了。

三年前師父咽氣前塞給他的半塊玉玨，此刻正在他掌心發燙。

他向前半步擋住司徒琴蘭發顫的肩膀，劍鋒指過巖壁上漸漸暗淡的星圖：“您怕的究竟是真相，還是血契反噬？“

風卷起掌門繡著二十八星宿的袍角，司徒琴蘭嗅到濃重的龍涎香里混著腐朽鐵銹味。

當第七片枯葉擦過她頸側時，天機令碎片突然迸發的金光，將掌門瞳孔映得如同惡鬼。

“你師父偷食禁果時，可沒你這般聒噪。“掌門抬手間，整座山林的霧氣都凝結成冰棱，“既然這么想見他......“

蕭寒的劍鋒在冰棱陣中劃出七道殘影，雪松氣息裹著血腥味在齒間彌漫。

掌門袖中飛出的寒冰真氣撞在孤鴻劍上，震得他虎口迸裂，三年前師父咽氣時緊攥他手腕的溫度，此刻突然在經脈里燒起來。

“破軍位的步法！“風無影突然將玄鐵刀插入巖縫，刀柄反射的陽光刺向掌門眼睛。

蕭寒會意旋身，劍穗殘存的絲線恰好纏住司徒琴蘭腕間銀鈴。

叮鈴聲中，他借著鈴音擾敵的剎那，孤鴻劍擦著掌門繡著角木蛟紋樣的袖口刺入。

掌門銀須微顫，袖中突然爆出三十六枚冰錐。

司徒琴蘭抓起藥囊里的佩蘭葉擲向空中，淡綠色粉末遇冰即燃，將冰錐熔成細雨。

蕭寒趁機劍挑巖壁星圖，青銅碎片的投影與晨光重疊，竟在掌門眉心映出個血點。

“好個天機演算！“掌門怒極反笑，腳下青石突然爬滿霜紋。

司徒琴蘭腰間的天機令碎片突然劇烈震顫，她耳垂的翡翠墜子“咔“地裂開細縫，這是血契反噬的征兆。

風無影突然甩出三枚霹靂子，煙霧中他的聲音帶著砂礫般的粗糲：“他右肩的箕水豹星圖顏色淺了三分！“

蕭寒瞳孔驟縮，想起昨夜司徒琴蘭替他包扎時說過，箕水豹對應的正是任脈要穴。

孤鴻劍突然發出龍吟，蕭寒踏著燃燒的佩蘭葉騰空，劍鋒直指掌門右肩。

那處衣料果然比其他位置厚了半寸，劍氣撕開的裂口中，赫然露出道紫黑色的舊傷，正是三年前師父獨創的“流云點絳“手法所留。

掌門眼中首次閃過驚怒，袖中飛出九條紫金繩。

司徒琴蘭的銀鈴突然自發搖響，與蕭寒劍穗殘留的平安扣絲線產生共鳴。

當第七根紫金繩纏上劍身時，暗紅色苔蘚突然順著繩索瘋長，竟將玄鐵都難斷的繩索腐蝕出青煙。

“小心坤位！“司徒琴蘭突然咳嗽著拋出藥杵。

蕭寒順勢翻身，藥杵撞碎的冰棱里迸出琥珀色液體，沾到紫金繩的瞬間燃起幽藍火焰。

風無影趁機甩出玄鐵刀，刀背精準拍在掌門舊傷處，金屬相撞聲里混著骨骼錯位的輕響。

掌門暴喝震落滿山枯葉，那些葉子竟在空中凝成冰刃。

蕭寒橫劍格擋時，突然看見冰面倒影里閃過竹青色衣角，昨夜藏書閣翻找星圖時，那個幫他按住機關暗格的神秘人！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傳來清越笛聲。

音波過處，冰刃盡數碎裂成螢火蟲般的光點。

天機掌門突然捂住心口后退三步，盯著某棵古柏厲喝：“紫竹笛？你居然還活著！“

蕭寒趁機拽著司徒琴蘭躍向星圖投影所指的斷崖。

風無影劈開巖壁藤蔓時，露出個刻著二十八宿的青銅門。

司徒琴蘭腰間的天機令碎片自行飛起，碎片邊緣的金線與門環咬合瞬間，整座山崖都開始震顫。

“看頭頂！“司徒琴蘭突然抓住蕭寒手腕。

門縫透出的微光里，殘缺的星圖正在穹頂流轉，某個被刻意抹去的位置，赫然與蕭寒師父留下的玉玨形狀完全吻合。

暗處傳來枯枝斷裂聲，蕭寒猛然回頭，只來得及瞥見竹青色衣袂消失在霧中。

那人腰間晃著的紫竹笛墜子，分明是師父生前最愛的湘妃竹所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