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村的狗吠聲在二里外就聽得見。楚陽跟著蘇沐晴穿過蘆葦蕩，腳下的淤泥每走一步都發出令人不安的咕唧聲。月光被云層遮蔽，只有蘇沐晴手中的金屬箔片泛著微弱的熒光，照亮前方幾尺見方的路。

“你確定暗樁還在？“楚陽低聲問。懷中的電報機越來越沉，右腿被蘆葦葉割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

蘇沐晴沒回答。她突然蹲下，手指拂過一株被壓彎的蘆葦。楚陽這才注意到上面系著根幾乎不可見的紅線，延伸到沼澤深處。

“青翎的標記。“她聲音緊繃，“有人來過，而且很匆忙。“

紅線引導他們來到一處高出水面的土丘，上面立著間歪斜的茅草屋。沒有燈火，門板上用炭筆畫著個飛鳥圖案。蘇沐晴在門前站定，三長兩短地叩門。

許久，門縫里探出張布滿皺紋的臉，渾濁的眼珠在黑暗中轉動。“青翎已死。“老人沙啞地說。

“火種不滅。“蘇沐晴亮出手臂上的鳳凰紋身。

門吱呀打開。老人舉著油燈打量兩人，燈光照出他左臉可怕的燒傷疤痕。當他的目光落到楚陽臉上時，油燈突然脫手墜落。

“星...星君大人？“老人膝蓋一軟，竟直接跪下了，“您...您回來了？“

楚陽愣在原地。蘇沐晴迅速接住油燈，銳利的目光在老人和楚陽之間來回掃視：“馮叔，你認錯人了。這是楚公子，我們在臨淵...“

“絕不會錯！“老人激動地抓住楚陽的手腕，正好按在那個量子烙印上，“二十年前，星君大人從這里出發去玄天道觀，臨行前給我這疤痕敷藥...“他扯開衣領露出鎖骨處一個奇特的三角形烙印，與楚陽手腕上的光紋有七分相似。

楚陽心跳加速。量子烙印此刻灼熱得像塊烙鐵，他眼前閃過零碎畫面：藍色流星墜落、銀甲人影從殘骸中爬出、金屬墻壁上閃爍的陌生文字...

“馮叔，“蘇沐晴打斷老人的絮叨，“我們需要馬匹、干糧和干凈衣服。韓琦的人隨時可能搜到這里。“

老人這才如夢初醒，匆忙翻出兩套粗布衣服和一包干糧。“馬廄在后院，但只有一匹老馬了。趙家上月征走了所有壯馬。“他猶豫了一下，從梁上取下個油布包，“這是...當年星君大人留下的東西。或許對您有用。“

油布包里是把造型奇特的手槍——如果那能稱為手槍的話。它通體銀白，握柄處嵌著塊暗淡的水晶，扳機位置是個紅色按鈕。楚陽翻來覆去檢查，在槍管底部發現一行微雕字母：Property of T.E.D.

“T.E.D....“楚陽默念這幾個字母，量子烙印突然刺痛。他隱約想起實驗室某個同事提過的“特斯拉-愛因斯坦聯合實驗“，但記憶像隔了層毛玻璃般模糊。

蘇沐晴已經換好衣服出來，漁家女的粗布衣裙掩不住她挺拔的身姿。她看到楚陽手中的武器，眉毛高高揚起：“天機銃？馮叔，這——“

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老人臉色大變：“是趙家的巡邏船！快從后門走！“

楚陽將奇怪的手槍塞進懷里，跟著蘇沐晴沖向后院。那匹所謂的“老馬“其實是匹精瘦的棗紅馬，眼神銳利得像能看透人心。蘇沐晴熟練地套上鞍具，翻身而上，伸手拉楚陽上馬。

“星墜之地往西北，沿著干涸的河床走。“老人在他們身后急切地說，“但千萬別在月圓之夜靠近隕星坑，那里的瘴氣——“

他的話被破空而來的火箭打斷。一支箭釘在門框上，火焰立刻吞噬了干燥的茅草。蘇沐晴一夾馬腹，棗紅馬如離弦之箭沖出。楚陽回頭望去，只見三艘快船已靠岸，十幾個火把正迅速逼近小屋。

“抓緊！“蘇沐晴的喝聲混在風中。馬匹躍入蘆葦蕩，濺起的水花打濕了楚陽的臉。背后傳來房屋倒塌的轟響，接著是第二波箭雨破空的尖嘯。

一支箭擦著楚陽耳際飛過，另一支深深扎入馬臀。棗紅馬痛嘶一聲，速度卻不減反增，如一道紅色閃電劈開夜色。追兵的喊殺聲漸漸遠去，但楚陽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喘息。

他們沿著干涸的河床奔馳了整整一夜。黎明時分，蘇沐晴才讓精疲力竭的馬匹停下。兩人在一處巖壁凹陷處休息，楚陽用金屬箔片接住晨露解渴。

“馮叔叫你'星君'。“蘇沐晴突然開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青銅匣，“二十年前見過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她銳利的目光刺向楚陽，“你到底是誰？“

楚陽苦笑：“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信嗎？“他拿出那把奇怪的手槍，“這個T.E.D.可能是我名字縮寫，但...“

蘇沐晴接過手槍，突然按下紅色按鈕。一道藍光從槍口射出，在巖壁上燒出個焦黑的洞。后坐力讓她手腕發麻，兩人震驚地對視。

“不是火藥...“楚陽檢查著武器，“某種能量武器。“他想起老人說的“二十年前“，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腦海，“蘇姑娘，天機門消失是五十年前對嗎？“

“天啟三年，距今四十七年。“蘇沐晴精確地回答，顯然察覺到了他的思路，“你認為你是...天機門人？但年齡對不上。“

楚陽搖頭，指向金屬箔片上的原子符號：“這是我的世界的標志。如果天機門真的來自其他世界，那么時間流速可能不同。“他猶豫了一下，“我懷疑...可能有不止一個'我'來過這里。“

這個猜想讓蘇沐晴沉默許久。她起身檢查馬匹傷勢，動作輕柔得不像個劍客。“無論你是誰，“最后她說，“我們現在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正午時分，他們來到一片奇特的丘陵地帶。植被逐漸稀疏，地面出現玻璃狀的結晶。遠處，一道藍煙裊裊升起，在晴朗的天空中格外顯眼。

“星墜之地。“蘇沐晴指著那道煙柱，“看地形，和天機圖標記一致。“

隨著距離縮短，楚陽注意到更多異常：某些巖石呈現出不自然的熔融狀態，沙礫中混雜著金屬碎片。最奇怪的是，他懷中的電報機開始發出微弱的嗡嗡聲，像是要蘇醒過來。

棗紅馬突然止步不前，任憑蘇沐晴如何催促都只是噴著響鼻后退。兩人只好徒步前進，將馬拴在一株枯樹上。

“等等。“楚陽從地上撿起塊“石頭“，發現它輕得反常，表面布滿蜂窩狀結構，“這是航天器隔熱材料...老天，這里墜毀的真是飛船？“

蘇沐晴沒聽懂他的話，但神色凝重地指向地面：“看這些足跡。“

沙地上布滿雜亂的腳印，有些是人類，有些卻像是...三趾的禽類足跡，但尺寸大得嚇人。更令人不安的是，某些足跡周圍的沙子呈現出詭異的藍色。

他們謹慎地沿著足跡前進，翻過最后一道山脊時，眼前的景象讓楚陽呼吸停滯——

直徑約三百米的隕石坑中央，斜插著個紡錘形金屬物體，通體銀藍，表面覆蓋著類似象形文字的刻痕。它的一半已經碎裂，露出內部復雜的機械結構。藍煙正是從裂縫中升起的。

但更驚人的是，隕坑周圍搭建著簡陋的營寨，十幾個穿黑袍的人正圍著某種祭壇跪拜。祭壇上躺著個不斷掙扎的人形，而主持儀式的赫然是他們在礦洞外見過的北狄巫師！

“活祭...“蘇沐晴聲音發緊，“北狄人想喚醒隕星中的邪靈。“

楚陽的量子烙印突然劇烈疼痛，視野被撕裂成無數碎片。他看到一個藍色皮膚的人形生物從飛船殘骸中爬出；看到北狄巫師摘下青銅面具，露出的竟是張正常人類面孔；看到蘇沐晴的劍刺穿巫師胸膛，卻被對方體內涌出的藍色觸須纏住...

“楚陽！“蘇沐晴的呼喚將他拉回現實，“你臉色白得像死人。“

“不能讓他們完成儀式。“楚陽抹去鼻血，“那飛船...隕星里有東西，不是邪靈，但更危險。“他摸出那把能量手槍，“我來制造混亂，你去救人。“

蘇沐晴按住他的手：“你連站都站不穩，怎么——“

“我看到了。“楚陽直視她的眼睛，“巫師體內有東西...不是人類。你需要這個。“他將手槍塞給她，“按下紅色按鈕就能發射，但可能只有兩三發能量。“

沒等蘇沐晴反對，楚陽已經抓起幾塊石頭，從側面向隕坑潛去。量子感應讓他能預判巡邏者的視線死角，很快接近到投擲距離。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將石塊拋向飛船另一側。

金屬碰撞聲果然引起騷動。三個黑袍人提著彎刀去查看，巫師則加快了吟唱速度。祭壇上的犧牲者——是個年輕女子——發出絕望的嗚咽。

楚陽看到蘇沐晴如幽靈般從陰影中接近祭壇。她開槍的瞬間，藍光劃破空氣，擊中最外圍一個黑袍人。那人連慘叫都沒發出就化為一具焦尸。混亂中，蘇沐晴的劍已經割斷犧牲者的繩索。

巫師猛地轉身，青銅面具下傳出非人的嘶吼。他骨杖上的紅寶石亮起妖異的紫光，蘇沐晴的第二槍被一道無形屏障擋下。更可怕的是，飛船殘骸開始發出共鳴般的嗡鳴，裂縫中的藍光越來越強。

“快跑！“楚陽從藏身處跳出，抓起地上的一根金屬桿沖向祭壇。量子感應讓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側身避過巫師的骨杖，金屬桿狠狠砸在對方手腕上。骨杖落地，紫光屏障隨之消失。

蘇沐晴趁機一劍刺入巫師胸膛。就在楚陽以為戰斗結束時，恐怖的一幕發生了——巫師傷口中噴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數十條藍色半透明觸須！它們如蛇般纏住蘇沐晴的劍和手臂，將她整個人提離地面。

楚陽撲上去抓住巫師的青銅面具用力一扯。面具脫落瞬間，他看到的不是人臉，而是一團不斷變換形狀的藍色膠狀物，中央嵌著顆人類眼球！

“寄生體...“楚陽想起實驗室里看過的科幻電影，本能地按下金屬桿上的某個凸起。桿子突然通電般亮起藍光，他毫不猶豫地捅進那團藍色物質。

巫師——或者說被寄生的宿主——發出高頻尖叫。所有觸須痙攣著縮回，蘇沐晴跌落在地。飛船的嗡鳴變成刺耳的警報聲，裂縫中迸發出耀眼光芒。

“要爆炸了！“楚陽拉起蘇沐晴和被救的女子就往隕坑邊緣跑。背后，黑袍人們瘋狂地撲向飛船，像是要阻止什么。他們剛爬上坑沿，一道藍白色光柱就從飛船核心沖天而起，將整個隕坑照得如同白晝。

沖擊波將三人掀飛數米。楚陽掙扎著回頭，看到光柱中隱約有個修長的人形輪廓緩緩升起，然后又像信號不良的投影般閃爍消失。飛船殘骸則在強光中逐漸熔化，最終化為一灘銀藍色金屬液。

寂靜。連風聲都停止了。

被救的女子突然跪地嘔吐，吐出大灘藍色黏液。蘇沐晴警惕地舉劍相對，但那女子只是虛弱地擺擺手：“多...多謝相救。我是洞庭白家的白芷，被這些怪物擄來...“

“白家？“蘇沐晴驚訝道，“白老太君的孫女？“

女子點頭，掙扎著從懷中掏出塊玉佩。蘇沐晴檢查后神色稍緩：“青翎與白家素有往來。你能走嗎？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里。“

楚陽卻盯著那灘逐漸凝固的金屬液。他的量子烙印又痛又熱，似乎在催促他靠近。不顧蘇沐晴的阻攔，他踉蹌著走向隕坑中心。

“你瘋了？那些怪物可能還——“

“就看一下。“楚陽跪在金屬液前，發現它已經冷卻成鏡面般的平板。更奇怪的是，平板中央嵌著個完好無損的金屬圓球，表面刻滿與箔片上相似的符號。

當他的手指碰到圓球時，異變突生——圓球無聲展開，露出內部精密的機械結構。一個全息投影浮現在空中，顯示出個旋轉的星系圖景。接著圖像切換成地球，然后是DNA雙螺旋、原子模型...最后定格在一個穿著實驗室白大褂的亞裔男子照片上。

楚陽的血液瞬間凍結——照片上的人，分明就是他自己！

投影底部還有一行閃爍的文字：T.E.D.時空定位器，第7次迭代。啟動密碼：...

文字突然消失，圓球重新閉合。楚陽試圖再次觸碰它，卻只摸到冰冷的金屬。遠處傳來蘇沐晴的呼喊，他只好將圓球塞進懷里，轉身離開這個詭異的隕坑。

三人回到拴馬處時，棗紅馬已經奄奄一息——那支箭上有毒。蘇沐晴含淚結束了它的痛苦。白芷虛弱地指出一條通往白家山莊的小路，說那里有大夫能解箭毒。

楚陽最后回望星墜之地。藍煙已經消散，但量子烙印的灼痛仍在持續。那個投影中的自己，圓球上的T.E.D.縮寫，馮叔口中的“星君“...這些碎片拼湊出一個他不敢深思的可能性。

“走吧。“蘇沐晴扶著白芷，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柔和，“天黑前得找到落腳處。“

楚陽點點頭，跟上兩人的步伐。懷中的金屬圓球突然輕微震動，仿佛在回應他的心跳。無論喜不喜歡，他正一步步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及自己穿越背后的驚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