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城的輪廓在暮色中漸漸清晰。楚陽和蘇沐晴混在入城的農夫隊伍里，身上的粗布衣服是從樵夫小屋“借“來的，散發著霉味和柴煙氣息。蘇沐晴將長發挽成農婦發髻，臉上抹了塵土，但緊繃的下巴線條仍透出與裝扮不符的銳氣。
“記住，你現在是我患癔癥的兄長。“蘇沐晴低聲囑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藏在包袱里的青銅匣，“無論看到什么都別出聲，趙家在城門布有眼線。“
楚陽點點頭，右手緊按著藏在懷中的電報機。那臺神秘機器比想象中沉重，每走一步都硌著他的肋骨。離城門還有百步時，他的量子烙印突然刺痛——又是那種預見未來的感覺。
這次畫面格外清晰：城門洞上方懸掛著三顆腐爛的人頭，中間那顆的面容與蘇沐晴有七分相似；守城士兵正在檢查一個老農的籮筐，從底部搜出匕首；蘇沐晴在看到人頭的瞬間拔劍，然后——
“等等。“楚陽拉住蘇沐晴的衣袖，“城門口有埋伏。他們在查武器，還有...“他猶豫著是否該說出人頭的事。
蘇沐晴瞇眼望向越來越近的城門：“青翎的人通常會從西門入城...但今天必須確認天機匣的安全。“她突然從楚陽表情中察覺到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楚陽剛要回答，隊伍前方突然騷動起來。幾個孩童尖叫著從城門方向跑回，有個婦人當場暈倒。人群像受驚的魚群般散開，讓楚陽和蘇沐晴直接看到了城門上懸掛的東西——三根長矛挑著三顆已經開始腐爛的人頭，烏鴉正在啄食其中一顆的眼球。
蘇沐晴的身體瞬間僵硬。楚陽聽見她喉嚨里發出一聲幾乎不像人類的哽咽，她的手指掐進他手臂肌肉，指甲刺破粗布衣料。
“那是...我父親。“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楚陽這才注意到人頭下方貼著告示，上面畫著和蘇沐晴肩上紋身一模一樣的鳳凰圖案，還有幾個朱紅大字：“逆黨伏誅“。
量子感應再次閃現：蘇沐晴將在七秒后拔劍沖向守衛。楚陽不假思索地一把摟住她的腰，假裝攙扶暈倒的妹妹，同時在她耳邊急語：“你父親不會希望你送死！天機匣比你我的性命都重要，不是嗎？“
蘇沐晴在他臂彎里發抖，像一張拉滿的弓。楚陽能感覺到她每一塊肌肉都繃緊到極限，但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好姑娘。“楚陽故意大聲說，“快進城找大夫，你這癔癥可耽誤不得！“
守城士兵的注意力被他們吸引。一個滿臉麻子的伍長走過來，狐疑地打量著這對“兄妹“。“路引呢？“
楚陽暗叫不好。蘇沐晴卻從懷中摸出兩張皺巴巴的紙片，上面蓋著模糊的紅印。伍長對著光線檢查時，楚陽注意到她另一只手已經按在了短劍上。
“李家莊的？“伍長吐了口痰，“最近有青翎逆黨流竄，所有入城者都要搜身。“
楚陽的心跳加速。懷中的電報機一旦被發現，他們絕無解釋的余地。量子感應此刻卻像壞掉的燈泡閃爍不定，只提供些支離破碎的畫面：士兵翻開他的衣襟...蘇沐晴的劍光...遠處塔樓上的反光...
“軍爺行個方便。“蘇沐晴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佝僂著腰，聲音又尖又細，“我兄長患的是桃花癲，見不得生人碰觸，您看...“她悄悄塞給伍長一塊碎銀。
伍長掂了掂銀子，正要放行，城墻上突然傳來喊聲：“王伍長！韓大人有令，嚴查所有二十歲左右的男女！“
楚陽的量子烙印猛地灼燒起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劇烈。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撕成兩半——一半仍站在城門前，另一半卻漂浮在一個充滿藍色光芒的空間里，對面站著...另一個自己。
“聽好。“那個“楚陽“開口，聲音帶著詭異的回響，“西南方三百步有間藥鋪，后院水井是青翎的密道。現在制造混亂，跑！“
幻象消失，楚陽踉蹌了一下。王伍長已經伸手來扯他的衣襟。千鈞一發之際，楚陽從包袱里摸出之前在礦洞收集的硝石粉，假裝咳嗽捂嘴，實則將粉末撒向伍長腳邊的火盆。
“砰“的一聲響，刺目的白光伴隨著濃煙炸開。人群尖叫四散，楚陽抓住蘇沐晴的手腕：“西南三百步，藥鋪后院！“
他們在混亂中沖進城門，背后傳來士兵的咒罵和號角聲。蘇沐晴對街道極為熟悉，帶著楚陽在小巷中左拐右繞。楚陽的肺部火燒般疼痛，懷中的電報機像塊烙鐵摩擦著胸口。
“就是那家'濟世堂'！“蘇沐晴指向一間掛著青布幌子的店鋪。兩人剛沖到門前，店門卻猛地打開，一個穿灰色長袍的老者舉著藥杵當頭砸來。
蘇沐晴側身閃避，亮出腕間的鳳凰紋身。老者動作一頓，渾濁的眼中精光乍現：“青翎已死，何來鳳凰？“
“火種不滅，可燎荒原。“蘇沐晴對出暗號。
老者迅速將他們拉進店內，閂上門板。透過窗縫，楚陽看到一隊士兵跑過街口。
“老朽姓陳，是蘇大人的舊部。“老者引他們穿過堆滿藥材的前廳，“姑娘是...“
“蘇明遠之女。“蘇沐晴聲音嘶啞，“陳伯，城門上...“
陳老頭嘆了口氣，掀開后院井臺的木板：“下去再說。趙家近日挨戶搜查，地上不安全。“
井壁上有鑿出的腳蹬，下到五米處有個橫向洞口。楚陽跟著鉆進去，發現里面竟是間寬敞的地下室，四壁擺滿書架，中央桌上攤開著地圖和文書。
蘇沐晴一落地就癱坐在椅子上，雙手死死攥著青銅匣，指節發白。陳老點亮油燈，昏黃光線照出她慘白的臉色和干裂的嘴唇。
“三天前，蘇大人和兩位執事來取天機圖副本，被趙家埋伏。“陳老遞來兩碗熱茶，“韓琦親自監刑...老朽無能，連收尸都做不到。“
茶碗在蘇沐晴手中顫抖，茶水灑在她滿是擦傷的手背上。“韓琦...“她將這個名字嚼碎在齒間，“朝廷宰相為何親自來臨淵？“
“為這個。“楚陽取出懷中的電報機放在桌上，“天機門遺物。“
陳老驚得打翻了油燈。他顫抖著手指撫摸電報機銹蝕的外殼：“這...這莫非是傳說中的'傳音天機匣'？蘇大人窮盡一生尋找的至寶...“
“你知道這是什么？“楚陽急切地問。
“老朽只在天機殘卷上見過描述，說是'不借風火，瞬息傳音千里'。“陳老敬畏地看著他，“公子既能尋獲此物，莫非是...“
“他不是天機門人。“蘇沐晴打斷道，眼神復雜地看向楚陽，“但他確實有些...特別的能力。“
楚陽檢查著電報機底部：“這東西需要電力...也就是一種特殊能量才能工作。“他指著那個現代插口，“你們有沒有類似銅線連接的能量源？“
陳老茫然搖頭。蘇沐晴卻突然打開青銅匣，取出那卷金屬箔片：“天機殘卷提到過'星力'，說天機門器物都靠吸收星辰之力運轉。“
她展開箔片，楚陽這才看清上面蝕刻的不僅是星圖，還有復雜的數學公式和幾何圖形。更驚人的是，某些區域用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細線標注著——那分明是一張電路圖！
“這太荒謬了...“楚陽喃喃自語，“除非天機門真的是...“
地面突然震動，塵土從天花板簌簌落下。陳老臉色大變：“是破城錘！他們找到這里了！“
楚陽的量子感應再次觸發，這次他看到士兵撞開藥鋪大門，看到陳老引爆炸藥與敵人同歸于盡，看到自己和蘇沐晴從另一條暗道逃脫...但畫面中多了一個之前從未出現的細節：蘇沐晴的鳳凰紋身在黑暗中發出微光。
“陳伯，還有別的出口嗎？“蘇沐晴已經拔劍在手。
老藥師苦笑一聲，從藥柜暗格取出個陶罐：“老朽早備好了'離火丹'。姑娘帶著天機匣從西墻密道走，我來斷后。“
撞擊聲越來越近，前廳傳來柜子倒塌的聲響。蘇沐晴跪地重重磕了個頭：“陳伯大恩，沐晴永世不忘。“
“快走！記住青翎的使命！“陳老已經掀開西墻上的山水畫，露出后面的窄門。
楚陽抓起電報機和金屬箔片，跟著蘇沐晴鉆入暗道。身后，陳老將陶罐中的黑色粉末撒滿整個房間。暗道門關上的瞬間，楚陽聽到前廳門板碎裂的聲音，然后是陳老沙啞的大笑：“韓老賊，嘗嘗天機門的怒火吧！“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撼動地道，熱浪從門縫涌入。蘇沐晴頭也不回地在黑暗中東奔西走，楚陽全靠量子感應的微弱指引才沒跟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現微光——是個通往下水道的鐵柵欄。
兩人爬出柵欄，發現自己處在城墻外的護城河邊。夜色已深，城中某處騰起的火光將天空染成橘紅色。蘇沐晴跪在河邊，突然一拳砸在泥地上。
“韓琦...趙家...我要你們血債血償！“她抽出短劍在左臂劃了道口子，讓血滴入河水，“以血為誓，此仇不報，魂飛魄散！“
楚陽沉默地看著她顫抖的背影。量子感應讓他隱約看到蘇沐晴未來可能的道路——一條充滿殺戮和痛苦的復仇之旅。他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烙印，那個曾短暫連接他與另一個自己的神秘通道。
“我們接下來去哪？“等蘇沐晴情緒稍平復，楚陽輕聲問。
蘇沐晴用河水洗去臉上血跡和塵土：“青翎總部在洞庭君山，但韓琦肯定派重兵封鎖了水路。“她展開那卷金屬箔片，借著月光研究，“天機殘卷記載，臨淵西北五十里有處'星墜之地'，那里可能還有天機門遺跡。“
楚陽湊近看，發現箔片邊緣有一行之前沒注意到的小字：“當北辰移位，天門重開“。更讓他心驚的是，箔片一角刻著個簡陋卻 unmistakable的圖案——原子符號。
“那就去星墜之地。“楚陽說，“但首先我們得搞些補給和衣服。“他指了指自己襤褸的衣衫和蘇沐晴染血的袖口。
蘇沐晴突然伸手撫上他的量子烙印，那里正泛著微弱的藍光：“剛才在城門口，你是怎么知道藥鋪密道的？“
楚陽猶豫片刻，決定說出部分真相：“我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他告訴我逃生路線。“
出乎意料，蘇沐晴沒有嘲笑或質疑。她凝視著箔片上某個星座圖案，輕聲道：“天機殘卷上說，星痕大成者可'神游太虛，見萬千己身'。“她抬眼直視楚陽，“你到底是什么人？“
護城河的水面突然映出奇異光彩。楚陽抬頭，看到夜空中劃過一道璀璨的流星，拖著長長的藍色尾焰。更奇怪的是，那流星似乎在空中停頓了一瞬，正好與金屬箔片上某個星位重合。
“我不知道。“楚陽誠實地說，“但我覺得，那個星墜之地會有答案。“
蘇沐晴將箔片小心收回青銅匣，站起身來。月光下，她眼中的悲痛暫時被某種堅定的光芒取代：“天亮前趕到西邊的漁村，那里有青翎的暗樁能弄到馬匹。“
兩人沿著護城河陰影前行時，楚陽忍不住回頭看了眼燃燒的臨淵城。他的量子烙印微微發熱，似乎在提醒他，這座古城與他們命運的交織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