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里的潮濕霉味嗆得楚陽喉嚨發癢。他緊跟著前方那點搖晃的燈火，蘇沐晴的背影在微弱光線下時隱時現。右肩的傷口隨著每次呼吸抽痛，提醒他這一切不是幻覺。

“還有多遠？“楚陽壓低聲音問道。暗道頂壁滲下的水珠滴在他后頸，冰涼如蛇。

蘇沐晴突然停步，楚陽險些撞上她后背。她轉身時，燈火從下方照亮她尖俏的下巴，在眼窩投下深深陰影。“你當真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楚陽咽了口唾沫。半小時前，當蘇沐晴發現他連北狄入侵這樣的常識都不知道時，他只好推說墜城時撞傷了頭。現在，女子眼中閃爍的懷疑比弩箭更令人心驚。

“只記得我叫楚陽，是楚家人。“他半真半假地回答，“其他都像蒙了層紗。“

蘇沐晴突然伸手探向他腰間，楚陽來不及阻攔。她摸出那個繡著“楚“字的錦囊，倒出里面的東西——幾塊碎銀、一枚青銅印章，還有半張泛黃的羊皮紙。

“連家主印信都帶在身上...“她展開羊皮紙，眉頭微蹙，“果然是天機圖。“

楚陽湊近看，那半張地圖上山脈線條間點綴著古怪符號，有幾個竟酷似希臘字母。他心跳加速——這不該存在于古代東方的東西。

暗道盡頭傳來石塊摩擦聲。蘇沐晴閃電般收好羊皮紙，吹滅燈火。黑暗中她抓住楚陽的手腕，他感到那個灼熱的烙印突然刺痛起來。

“別出聲。“她呼吸拂過他耳畔，“趙家的獵犬鼻子很靈。“

楚陽的視野突然分裂——現實是絕對的黑暗，意識卻看見三個舉著火把的人正在撬動暗道出口的石板。量子感應再次觸發，這次持續時間更長。他看見領頭者腰間掛著銅鈴，看見蘇沐晴的飛鏢擊中第二人的咽喉，看見第三人轉身時露出手臂上的狼頭刺青...

畫面消散時，蘇沐晴已經拉著他退到暗道岔路。“有人告密。“她聲音里淬著毒，“這條暗道只有青翎的人知道。“

“三個人。“楚陽脫口而出，“領頭戴銅鈴，最后那個是北狄細作，右臂有狼頭紋身。“

蘇沐晴的手指驟然收緊，楚陽幾乎能聽見自己腕骨作響。“你怎么——“

“我...看到了。“他不知如何解釋。

石板轟然倒塌的聲響救了楚陽。火光涌入暗道，銅鈴聲伴隨著當地方言的咒罵。蘇沐晴松開他，從靴筒抽出另一把短劍塞給他。“會殺人嗎，楚公子？“

楚陽想起實驗室的安全培訓，想起剛才刺入敵人咽喉的斷矛。胃部又抽搐起來。“必要時會。“

“那現在就是必要時。“她像貓一樣弓身潛向聲源，“跟緊我，別擋我飛鏢路線。“

第一個敵人倒下時甚至沒發出慘叫。蘇沐晴的飛鏢精準釘入喉結，楚陽從量子感應中知道這是為了阻止對方搖鈴報警。第二人舉刀格擋，卻沒想到女子一個滑步繞到側面，劍鋒自下而上挑開他的胸甲。

銅鈴大漢終于發現異常，火把照出他扭曲的丑臉。楚陽的量子感應再次閃現——大漢會先擲火把再橫斬，蘇沐晴會因強光瞇眼而慢半拍...

“閉眼！“楚陽大吼同時撲向蘇沐晴。火把從頭頂呼嘯而過，熱浪灼焦了他幾根發絲。大漢的刀果然緊接著橫掃而來，但楚陽已經拉著蘇沐晴伏地。刀鋒劃過空氣的嗡鳴近在耳畔。

蘇沐晴的反應快得驚人。她借楚陽一撲之勢團身翻滾，未持劍的手甩出三枚銀針。大漢慘叫捂眼，她已如離弦之箭突進，劍尖穿透皮甲沒入心窩。

最后一個敵人——北狄細作——卻不見了。

“糟了。“蘇沐晴抹去濺在睫毛上的血，“他回去報信了。“她突然轉向楚陽，劍尖抵住他咽喉，“現在解釋，你怎么預知他們的布置？“

楚陽看著劍尖上滴落的血珠。量子感應顯示說實話會被當成瘋子，但謊言可能更危險。“我有時會...看到短暫未來。“他抬起手腕，那個光紋烙印正微微發亮，“實驗室事故后就這樣。“

“實驗室？“蘇沐晴皺眉重復這個陌生詞匯，劍尖卻稍稍移開，“墨家機關術？“

遠處傳來號角聲。楚陽趁機轉移話題：“追兵很快會來，我們得趕快離開。“

蘇沐晴最終收劍入鞘，從尸體上搜出干糧和火石。“你最好別騙我。“她冷冷道，“否則下次刺穿的就是你的眼睛。“

兩人鉆出暗道時，落日正將西天染成血色。楚陽瞇眼適應光線，發現身處半山腰的廢棄礦洞前，山下小鎮已陷入火海。更遠處，黑壓壓的騎兵像蟻群般涌過城墻缺口。

“北狄主力到了。“蘇沐晴聲音發緊，“得在天黑前翻過這座山。“

她突然踉蹌了一下。楚陽這才注意到她右肩的繃帶已被血浸透。“你傷到動脈了。“他扶住她，“需要重新包扎。“

蘇沐晴想掙脫，卻因失血過多而眩暈。楚陽不由分說按她坐在巖石上，撕開染血的布料。弩箭造成的傷口邊緣發黑，滲出帶著銅腥味的膿血。

“箭上有毒。“楚陽想起實驗室的急救培訓，“需要清創和抗生素。“

“說人話。“蘇沐晴咬牙忍著痛。

楚陽環顧四周，目光落在巖縫間生長的幾株野草上。量子感應閃過——那是一種具有抗菌效果的草藥。他扯下草葉揉碎，又撕下自己衣擺較干凈的內襯。

“可能會疼。“他警告道，然后用短劍刃口在傷口上劃了個十字。蘇沐晴渾身繃緊卻沒出聲，只有指甲深深摳進巖石的聲響暴露了痛楚。楚陽擠出毒血，敷上草藥，最后用布條緊緊包扎。

“你懂醫術？“蘇沐晴聲音虛弱了些。

“基礎急救。“楚陽沒多解釋，脫下外袍給她披上，“能走嗎？追兵——“

山腳下突然響起犬吠。蘇沐晴臉色驟變：“趙家的獒犬！“她強撐著站起來，“它們能追蹤三里外的血腥味。“

楚陽看到礦洞旁堆放的采礦工具，量子感應再次觸發。他抓起一把生銹的鶴嘴鋤奔向附近溪流。“給我爭取點時間！“

蘇沐晴沒多問，抽出劍守在路徑狹窄處。楚陽用鶴嘴鋤撬開溪邊巖石，露出底下灰白色的沉積物。他抓起一把湊近聞了聞——硝石！古代人用它煉丹，但現代人知道這是制冰和火藥的原料。

犬吠聲越來越近。楚陽用石塊快速研磨硝石粉，混入溪水和黏土捏成幾個小球。他跑回蘇沐晴身邊時，已經能看到林間晃動的火把和四條壯如小牛的獒犬。

“退到礦洞里去！“他拉著蘇沐晴后退，同時將硝石球扔在必經之路上。最后一個球他特意捏成中空，塞進從尸體上搜來的火絨。

當第一條獒犬撲來時，楚陽擦燃火石。“閉眼！“

刺目的白光伴隨著爆炸聲。硝石混合物雖不如現代炸藥，但足以產生炫目閃光和巨響。獒犬驚恐狂吠，有兩個直接滾下山坡。追兵亂作一團，有人喊著“雷法“跪地磕頭。

“現在跑！“楚陽拽著目瞪口呆的蘇沐晴沖進礦洞。黑暗中他們跌跌撞撞前行，直到爆炸聲的回響完全消失。

“那不是雷法。“蘇沐晴在漆黑中喘息道，“那是什么邪術？“

“基礎化學。“楚陽摸到她的手，發現指尖冰涼，“你需要休息和真正的藥物。“

礦洞深處竟有微光。兩人謹慎靠近，發現是個天然形成的巖穴，頂部裂縫透入月光，角落堆著些干草和陶罐，似乎是樵夫的臨時歇腳處。

楚陽扶蘇沐晴躺下，用火石點燃找到的半截蠟燭。燭光下她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泛青。傷口包扎處又開始滲血。

“發燒了。“楚陽摸她滾燙的額頭，“毒素可能入血。“

蘇沐晴神志開始模糊，呢喃著楚陽聽不懂的名字。他翻遍所有口袋，找到錦囊里的幾味藥材——或許是原主準備的應急藥物。量子感應讓他認出其中一株是黃芩，具有消炎作用。

他用石塊搗碎藥材，混入最后一點硝石——這能增強藥效。但還缺關鍵的抗菌劑...楚陽目光落在自己手腕的烙印上。實驗室事故、穿越、量子感應，或許這烙印還藏著別的秘密。

他咬牙用短劍劃破烙印，鮮血滴入藥粉。混合瞬間竟泛起微弱的藍光，轉瞬即逝。楚陽扶起蘇沐晴，讓她喝下這劑古怪的藥湯。

“如果這要了我的命...“她虛弱地威脅，卻乖乖咽下藥汁，“做鬼也不放過你...“

楚陽守到后半夜，不斷用溪水浸濕布條給她降溫。當月光移到巖穴正中時，蘇沐晴的呼吸終于平穩下來。他疲憊地靠墻坐下，發現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

“為什么救我？“她問，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對你只是累贅。“

楚陽想起實驗室最后一刻看到的畫面——城墻上執劍的女子，分明就是蘇沐晴。“我們注定要相遇。“他半真半假地說，“而且你救我在先。“

蘇沐晴輕輕笑了，第一次露出符合年齡的柔和表情。“你包扎技術真爛。“她挪了挪身子，突然僵住——月光下，楚陽手腕上正在愈合的傷口里，有藍色光絲在皮膚下游動。

暴雨在黎明時分襲來。楚陽被雷聲驚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睡著了，而蘇沐晴不見了。巖穴入口處，女子正在雨中脫去染血的衣衫。月光透過雨簾勾勒出她背部的曲線，還有右肩胛骨上那個展翅鳳凰的紋身——每一片羽毛都精細得仿佛要破膚而出。

楚陽急忙閉眼裝睡，卻聽到蘇沐晴的聲音混在雨聲中：“看夠了嗎？“

他尷尬地睜開眼，發現她已套上一件從樵夫雜物堆里找出的麻衣，濕發貼在臉頰，眼神卻比劍鋒還利。

“鳳凰紋身很漂亮。“楚陽老實承認。

“這不是裝飾。“蘇沐晴撫過肩頭，“每個青翎成員都有，用特殊藥墨刺入，遇到危險會發熱。“她突然逼近，麻衣領口隨著動作敞開，露出鎖骨下另一段紋身——這次是文字，但楚陽不認識那種彎曲的字體。

“現在，告訴我實話。“她一字一頓地問，“你手腕上發光的是什么？天機門的印記為何在你身上？“

雷聲轟鳴，楚陽感到量子感應再次躁動。這次他看到的畫面讓血液結冰——蘇沐晴將劍刺入他胸膛，背后站著那個手臂有狼頭刺青的北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