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墨般的夜色籠罩江面，水面上那點光亮如同燈塔，全然奪取了藏匿在黑暗中的人們的注意。

一個瞭望手緊緊盯著那光亮，總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這船的軌跡有些奇怪。

過于飄忽，似是隨波逐流？

他納悶，努力瞪大雙眼，瞳孔在黑暗中擴張，試圖看清船上的細節。

另一邊，聽見了鳥鳴信號的姜彥等人也已經從船艙走出，隱蔽在暗中，窺視著那道光亮。

他們并沒有瞭望手們的視野和目力，但姜彥身邊站著的便是這艘商船的護衛之一，已經將信息轉述給姜彥。

此時，眾人無一不是手持利刃。

四下里鴉雀無聲，姜彥手持長刀，目光冷然，他身側的范先生佩劍而立，眉眼低垂，時不時抬眼看向那艘怪異的船只。

姜風手上拿的不是自己慣用的劍，而是一把長弓。

他聽完護衛的話，尚有些不解。

這次，他們陪同范先生北上時也碰到過幾起江賊。

江賊手段多變，常偽裝成普通漁船接近目標進行突襲，又或是埋伏在碼頭尾隨目標作案，膽子大的還會設伏攔截。

夜色昏暗時，江賊還會趁著船隊停泊或慢行時偷偷登船行兇。

但此時與當初北上不同，商隊船只眾多，一同航行。

欺軟怕硬，人之天性。

尋常江賊不成規模，見了這般龐大的船隊，恐怕都會掂量掂量自己啃不啃得動。

商隊護衛自己也有些猶豫：“若是夜襲，江賊應會黑燈而來。這一次，確實古怪……”

這支大商隊走南闖北，自是有一套應付江賊的法子。

除了武裝實力過硬，經驗豐富，他們行于江上，深諳強龍難壓地頭的道理，商隊還同常行航線上的大江賊有些交情。

他們這次出行聲勢浩大，想要完全隱蔽行蹤固然不可能，但一切都按以往布置，因為船上有貴客，更是時時警惕，不敢放松。

只是，再如何也不能面面俱到，總會遇到一些岔子。

這次看上去就有些異常。

護衛摸不準。

但他一思量，來的只是一艘小船，應當不會出什么問題？

另一邊的范先生忽然抬眉望著江上那點光亮，道：“那是空船。”

空船？

怎么無緣無故飄來一艘空船？

暗夜孤舟，沒人在如何能點起燈火？

更何況，看那亮光明亮異常，如此一聽，這不似江賊，倒像是什么鬼怪！

“不好！”范先生的聲音中冷靜而又堅定，“靠岸的那幾艘商船或有賊人登船！”

此次商隊船只眾多，自然不是所有的都靠了岸，像是他們現在所在的大船便是鏈接著其他船，沒有近岸。

那艘無人的鬼船是專門用來吸引視線的！

他們此時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遠處的小船上，很容易就忽略了岸上！

護衛聽了這話，一驚，連忙聯系其他人，詢問情況。

而姜彥聽了，忙帶人沖向船艙，事發突然，沒下定論，他便沒喚醒幾個女兒，現在卻不能讓她們繼續酣夢了。

姜筠雪回到空間沒多久，就察覺有腳步聲靠近！

腳步聲錯雜紛亂，并不是巡夜人能鬧出的動靜。

這么晚了？是誰？

姜筠雪提劍，悄然出現在漆黑一片的船艙內。

她剛想上去搖醒阿薇，但來人動作很快，似乎直接向她們的艙房而來……

略一思量，她沒有叫醒正在沉睡的阿薇，而是直接將人轉移到了空間中，然后自己迅速迎上，藏在門后。

腳步聲越發近了！

腎上腺素快速分泌，呼吸陡然加快，一時間，她夢回旅舍遇刺。

突然，急促的腳步聲停下，光亮透過門縫。

“筠雪！阿薇！”

熟悉的聲音讓姜筠雪提起的心忽然放下，她忙打開門，驚訝道：“阿父！”

門外，除了姜彥還有許多人，她掃了一眼，都是自己人。

姜彥提著燈，見到衣裳整齊的姜筠雪愣了一瞬，立刻道：“阿薇呢？速速起來！”

“稍等！”姜筠雪沒有提問，連忙將門關上，去空間將阿薇叫醒換衣。

不遠處的艙房里，阿離也已經被人叫起。

她衣裳微亂，神色有些倦怠，但弓與箭囊都已拿在手中。

他們快速將所有人都喚醒，只是仆役中有幾個夜盲，夜中無法視物，便被安置在了隱蔽處。

“夜深水寒，江賊既然從岸邊殺入，多半不會泅水襲來。”范先生同商隊眾人說，“點燈，四處巡視有無船只靠近，發現賊匪，即刻擊殺。”

商隊眾人聽了覺得有理，便立刻照做。

就在他們忙碌時，臨岸的幾艘商船果然出了問題，火光四起，喊殺聲四起！

這艘商船和其余商船連鎖，如今夜色濃重，卻是不好解開獨逃。

阿離目力最強，爬了桅桿上去看，就見那幾艘商船上人影憧憧，火光頗大，似是江賊投火，時不時還有人被投入江中。

每艘商船上都有護衛，但現下看來，這起江賊謀劃已久，來勢洶洶，不知幾時就要上這艘商船。

姜筠雪和姜彥等人集中在左舷，探看情況。

她望著那火光，臉上憂色難掩，忽然問道：“那幾艘船上載著什么？”

她之前就注意到，許是為了給她們騰出空間的緣故，這艘大船比起其他大船吃水要淺。

其他船只不論大小，吃水極深。

只是，姜筠雪一問出口，就知道自己魯莽了，商隊貨物是經商機密，怎么會如實告訴自己？

果然，商隊中的人沒有開口的。

倒是范先生聽了這話，眉頭輕挑，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此時，有商隊中人舉著火把走了出來，道：“諸位是貴客，曲夫人特意囑托一定要將諸位平安送達。”

“我已經叫人接引小船，到時，諸位可乘小船隱燈離開。”

姜筠雪看向來人，那是個黑皮壯漢，不像商人，穿得也不似護衛。

竟然是他來做主？

而且瞧這架勢，他們是不打算離開？

這船上究竟裝了什么東西，能叫這些人拋卻性命來守？

姜筠雪覺得這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復雜……

姜彥沉思片刻，并未謝絕。

他與范先生低語兩句，轉頭道：“小船也裝不得我們這許多人，只是真要有事，請先送我女兒們……”

姜筠雪瞪大眼睛，速速打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