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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留鄉(xiāng)之計

晨光如紗,薄霧繚繞在試驗田上空。姜南單膝跪在泥濘的田壟邊,指尖小心翼翼地撥開一株倒伏的麥苗。

昨夜那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來得蹊蹺——正值旱季,卻偏偏只澆灌了她這方試驗田,將精心培育的抗旱麥種盡數(shù)摧折。

她捻起一撮濕土,在指腹間細細研磨,突然動作一滯。

那泥土中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杏仁味,讓她瞬間想起三年前趙德全毒死耕牛時,牛槽里殘留的詭異香氣。

“東家,北疆急件。“

蕭景瑜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時,姜南正將土樣裝入鹿皮囊中。她沒有回頭,枯瘦的手指指向田埂邊新設(shè)的測水器。

竹制的刻度尺上,水面已經(jīng)降到朱砂刻畫的“兇“字下方三寸,干涸的裂縫像無數(shù)張饑渴的嘴,正貪婪地吞噬著最后的水分。

“看這水位,“她的聲音比晨霧還輕,“再旱三日,這些能抗百日大旱的麥種都得變成枯草?!?

蕭景瑜握緊手中的信函,火漆上的虎紋在晨光中泛著冷鐵般的光澤。羊皮紙在他掌心發(fā)出細微的脆響:“將軍命我們?nèi)諆?nèi)啟程?!?

姜南從懷中掏出一本磨破邊的牛皮冊子,紙頁間夾著各色麥穗標(biāo)本。

密密麻麻的墨跡記錄著未來十日的農(nóng)事安排,從“辰時三刻給西域黑麥人工授粉“到“子夜觀測月相以定灌溉時辰“,事無巨細。

“張嬸分不清雜交二代與三代種,陳伯連溫濕度計的正反都辨不明?!?

她“啪“地合上冊子,封面上“神農(nóng)百草錄“五個褪金字跡微微閃光,“將軍覺得這些事能托付給誰?“

正午的烈日像熔化的銅汁傾瀉而下,烤得坍塌的西渠磚石發(fā)燙。

姜南卷起粗布衣袖,帶著十幾個赤膊壯漢在廢墟中搬運石塊。汗水在她沾滿泥漬的臉上沖出幾道淺溝,后背的衣衫早已濕透成深色。

她突然舉起一塊斷裂的青磚,切口平整得如同刀削斧劈:“這不是塌方。“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人群,最終釘在王麻子那雙沾滿新鮮黃泥的手上——指甲縫里還殘留著鐵器刮擦的金屬屑。

“重修至少要三日?!?

姜南躍上渠岸,話音未落便被急促的馬蹄聲斬斷。傳令兵滾鞍下馬時差點栽進渠溝,面色慘白如糊窗紙:“北疆急訊,將軍他......“蕭景瑜奪過信箋的手微微發(fā)抖,姜南眼角余光瞥見信尾那個暗紅的水車標(biāo)記——與她貼身玉佩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暮色四合時,姜南的鐵鍬在渠底撞上一塊異樣的青石。淤泥拭去的瞬間,蕭景瑜腰間佩劍突然“錚“地自行出鞘三寸,劍刃泛起幽幽藍光。“神農(nóng)遺跡的引路符?!?

姜南的指尖撫過碑文上蚯蚓般的符號,腕間稻穗印記驟然發(fā)燙如烙鐵。那些古怪符號在她觸碰下竟如活物般流動重組,最終化作一幅星羅棋布的地圖,中心紅點如血珠般刺目,正指向農(nóng)社那座年久失修的谷倉。

“原來一直都在我眼皮底下?!霸鹿馊缢畠A瀉,碑文投射出的光斑漸漸凝成一個巨大的水車圖案,與她玉佩上的紋路嚴(yán)絲合縫。姜南嘴角微揚,卻見蕭景瑜臉色愈發(fā)凝重,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糧倉里,跳動的油燈將兩人的影子投在斑駁土墻上,扭曲如鬼魅。

姜南展開自繪的通道圖,蘸著粗茶在榆木桌面上寫下三個遒勁大字:偽造行程、散布謠言、準(zhǔn)備物資。

蕭景瑜剛要開口,窗外突然傳來瓦片輕響。姜南吹滅油燈的瞬間,一粒烏黑種子從她指間激射而出。

黑暗中傳來悶哼倒地聲,月光透過窗紙,照出尸體鎖骨處滲血的金蟾紋身——太子府死士的標(biāo)記。

次日拂曉,整個農(nóng)社都忙碌起來。姜南表面監(jiān)督谷倉修繕,實則指揮心腹農(nóng)夫向下挖掘;蕭景瑜則大張旗鼓收拾行裝,在村口老槐樹下高聲談?wù)摗氨苯娗椤啊?

午時三刻,當(dāng)?shù)亟炎詈笠粔K帶著陳年血漬的石板被掀開時,青銅水車的輪廓在火把照耀下若隱若現(xiàn),齒輪間纏繞著早已枯死的藤蔓。

“找到了。“姜南剛邁步就被懷中玉佩的劇烈震動攔住。血色文字如蝌蚪般浮現(xiàn)在青銅表面:「需姜氏血脈啟封」。

她咬破食指,血珠滴入凹槽的瞬間,地底傳來悶雷般的齒輪轉(zhuǎn)動聲。

水車中央緩緩升起白玉祭臺,一把銹跡斑斑的青銅鑰匙靜靜躺在上面,鑰匙尾部雕刻著與玉佩一模一樣的水車紋樣。

“這是控制三十六處水車的主鑰,怎么會......“

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趙德全尖利的叫罵聲夾雜著紛亂的腳步聲從頭頂傳來。

姜南不慌不忙用銀簪輕叩鑰匙,無形的波動如漣漪般擴散。

透過地磚縫隙,他們看見打手們突然驚恐地抓撓手臂——那些接觸地面的皮膚上,正浮現(xiàn)出與姜南腕間一模一樣的稻穗紋,金光流轉(zhuǎn)如活物。

“認主程序啟動了?!敖侠湫r,眼角濺上一滴從地頂震落的泥水,“現(xiàn)在該去會會我們親愛的縣丞大人了。“她轉(zhuǎn)身剎那,玉佩突然投射出新的血色信息:三十六處水車位置中,最近的一處竟在縣衙地牢之下。

晨霧將散時,農(nóng)社外傳來整齊的馬蹄聲。欽差帶著三十名錦衣衛(wèi)闖入院落,卻見姜南正蹲在草棚下,手把手教孩童們用麥稈編織測溫人偶。“奉旨查抄妖物!“

鎏金令牌高舉的瞬間,蕭景瑜亮出虎符,陳老頭帶著數(shù)十農(nóng)戶嘩啦啦跪了一地。

七嘴八舌的求情聲中,欽差的目光在虎符與姜南平靜的面容間游移,最終只取了幾個玉米樣本悻悻離去。

當(dāng)夜子時,姜南獨自在糧倉清點種子。月光透過菱形窗欞,在她掌心的稻穗印記上投下細碎光斑。那光芒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仿佛在回應(yīng)著地底水車的古老呼喚。

蕭景瑜踏著露水帶來新消息:太子正在秘密收購城南三百畝荒地,而那里恰是地圖上標(biāo)注的“地脈之眼“。

“北疆之行得推遲了?!敖夏﹃衽迳闲赂‖F(xiàn)的血色符文,指甲縫里的青銅銹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綠光。

她指向角落里那袋自發(fā)光的種子,藍色紋路如血管般在麥殼下脈動。

蕭景瑜這才注意到,她指尖的青銅銹跡與兄長失蹤前佩劍上的銹斑如出一轍——那柄劍此刻正在他行囊中,每到子時就會發(fā)出與地底水車共鳴的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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