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口陶缸在地窖排成北斗七星狀，缸沿貼著的黃符紙在潮濕空氣中微微卷曲。姜南赤著雙腳站在陶缸前，冰冷的觸感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識摸了摸腕間的稻穗印記，那里正傳來一陣陣灼熱的刺痛——就像昨夜在廢棄磚窯里，那尊會開口說話的金蟾雕像帶給她的感覺一樣。

“東家，寒玉麥麩皮已經研磨好了。“張嬸佝僂著腰走進地窖，粗糙的雙手捧著一個粗陶碗，碗中淡金色的粉末在晨光中閃爍著細碎的光芒。老婦人的右眼渾濁無神，卻在看到缸中升騰的蒸汽時突然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這、這霧氣怎么......“

姜南接過陶碗，指尖輕觸粉末。這些來自空間改良的特殊麥種，經過三次篩選、九次淘洗后研磨成粉，每一粒都蘊含著龍脈靈泉的精華。她小心翼翼地沿著缸邊將粉末倒入首缸，淡金色的軌跡在缸底漸漸形成一個完美的七星圖案。

“按古籍記載，本該用三年陳醋來發酵。“姜南的聲音在地窖中回蕩，帶著幾分空靈，“但龍脈靈泉的活性更強，配合茱萸籽的殺菌效果......“

話音未落，蕭景瑜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男人的手掌寬厚有力，掌心有一層常年握劍留下的繭子，此刻正微微發燙。他另一只手中的長劍挑起一粒從磚窯帶回的藍麥，劍尖在昏暗的地窖中泛著冷冽的寒光。

“你看。“他的聲音低沉而緊繃。

那粒藍麥在接觸到缸中升騰的酸霧時，頂端的“金眼“突然滲出藍色的淚滴。液體順著劍身滑落，在青磚地面上腐蝕出細小的孔洞，發出“嗤嗤“的聲響。更詭異的是，那些液體中似乎有細如發絲的金線在游動，漸漸匯聚成一個微型的蟾蜍形狀。

“這不是簡單的解毒。“蕭景瑜的眉頭緊鎖，鎖骨處的水車紋在衣領下若隱若現，“這是在逼那些東西現出原形。“

姜南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印記，腦海中閃過《齊民要術》殘卷上記載的“毒隨紋出“現象。她轉身看向角落里的荷花，孩子的高燒仍未退去，脊椎上的水車紋已經蔓延到脖頸，在蒼白的皮膚上勾勒出一株妖異的藍色藤蔓。

“再加三把粗鹽。“她突然說道，聲音堅定而清晰，“要去年冬天窖藏的那批海鹽。“

第七日破曉時分，當地窖的木門再次被推開時，一股奇異的醇香撲面而來。張嬸手中的油燈微微晃動，昏黃的光線照在二十口陶缸上，映出一片琥珀色的光芒。

“老天爺......“老婦人倒吸一口涼氣，手中的燈險些跌落。

本該是醬褐色的腌菜，此刻竟呈現出通透的琥珀質感。每一片菜葉的脈絡中都流淌著細小的金光，在昏暗的地窖中如同星辰般閃爍。更驚人的是，當姜南伸手觸碰缸沿時，那些菜葉竟然微微顫動，仿佛有生命一般。

“活、活過來了？“張嬸的聲音發抖，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驚恐。

姜南卻露出連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她取出一柄銀質小刀——這是她特意讓鐵匠仿照現代手術刀打造的。刀刃在菜葉上精準地劃出七星紋路，刀鋒過處，菜梗中滲出淡藍色的汁液，在接觸到空氣的瞬間凝結成細小的藍色晶珠。

“毒質都被鎖在這些脈絡里了。“她輕聲解釋，動作嫻熟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精密的手術，“就像當初靈泉凈化毒麥時一樣。“

當第一碗腌菜汁被灌入荷花口中時，孩子突然劇烈抽搐起來。張嬸驚恐地看著那些藍色紋路從孩子的脊椎浮到皮膚表面，像無數細小的蟲子在蒼白的皮膚下蠕動。老婦人想要上前阻止，卻被蕭景瑜攔住。

“別怕。“姜南的聲音異常平靜，手中的銀刀已經換成了一個白玉小碗，“這正是《齊民要術》上記載的'毒隨紋出'。“

當最后一道藍紋在荷花鎖骨處凝結成珠時，蕭景瑜的劍尖如閃電般劃過。那滴藍色的血珠在半空中突然自燃，幽藍的火焰中浮現出一個微縮的金蟾虛影——與欽差周大人腰間香囊上的紋飾分毫不差。

“果然如此。“姜南長舒一口氣，將早已準備好的藥粉撒在荷花的傷口上。孩子終于停止了抽搐，呼吸漸漸平穩下來。

病愈后的荷花變得異常安靜。姜南發現孩子在睡夢中會無意識地在床板上劃刻，纖細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板上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痕跡。

“金蟾哭，稻穗笑...“某個深夜，孩子突然睜眼吟唱，瞳孔中泛著不正常的金光，“地宮餓，要吃飽...“

蕭景瑜猛地扯開衣領——他鎖骨上的水車紋正在與童謠的節奏同步閃爍。姜南立刻鋪開一張桑皮紙，將孩子哼唱的旋律轉譯成《農書筆記》中記載的音律密碼。當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紙上顯現出一個清晰的坐標：正對應莊東磚窯往北三十丈的亂葬崗。

“原來如此。“蕭景瑜的聲音帶著幾分寒意，“那些童謠從來都不是兒歌，而是......“

“地圖。“姜南接過話頭，指尖輕撫紙上浮現的線條，“就像磚窯壁畫上暗示的那樣。“

當夜，兩人悄然來到亂葬崗。姜南的玉佩在靠近一棵枯槐時突然發燙，玉面上的紋路閃爍著詭異的紅光。蕭景瑜用劍鞘撥開盤根錯節的樹根，露出下面埋著的一個陶罐。

罐中，三百粒藍麥正圍繞著半塊青銅殘片緩緩旋轉，如同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那殘片上的紋路，赫然是姜南玉佩背面缺失的部分。

“找到了。“姜南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這就是他們一直在找的東西。“

欽差周大人再次登門時，正值暮春時節的綿綿細雨。他帶來了太子的手諭，錦緞上的金線在雨中閃閃發光。

“姜氏女，太子殿下對貴莊的'祥瑞腌菜'頗為好奇。“周大人撫摸著腰間的金蟾香囊，笑容中帶著幾分倨傲，“特意命本官來取些樣品。“

姜南不動聲色地擺開宴席。二十道菜肴全部用不同比例的靈泉發酵制成，在燭光下泛著誘人的光澤。

“此乃祥瑞嘉禾所制。“她親自為周大人布菜，動作優雅得體，“聽聞太子殿下近日寢食難安，這腌蘿卜最是開胃......“

周大人剛咽下第一口，腰間的金蟾香囊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官袍下擺滲出藍色的液體——正是荷花當初排毒時的癥狀。

“大人怎么了？“姜南故作關切地問道，同時“不小心“打翻了燭臺。躍動的火光中，可以清晰看到周大人頸部浮現的藍色紋路，與病愈前的荷花一模一樣。

“你！“周大人猛地站起身，袖中滑出一枚金蟾鏢。

蕭景瑜的劍光如閃電般劃過，飛鏢被當空斬成兩截。落地的鏢身上，刻著細小的北疆地圖——正是碎陶片上缺失的另一半。

“大人可知......“姜南緩緩亮出陶罐中的青銅殘片，“您養的這些'眼睛'，真正在看什么？“

殘片在火光中映出周大人扭曲的臉，其上的紋路與地宮水車核心的禁制完全吻合。窗外，雨勢漸大，雷聲隆隆，仿佛在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