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卻非大師的話，張松齡恍然地點點頭，“原來如此。”

頓了一下，他問道：“大師，我能冒昧問下，這本小冊子為什么會在靈隱寺嗎？難道，是覺新父母送給您的？”

卻非大師緩緩道：“準確地說，是保管。當時覺新的父母好像遇到了什么難事，導致他們不得不把年僅十歲的孩子，小冊子以及銅錢樹一起交給我，之后就匆匆離開了，什么都沒說清楚。”

“他們家的事，我大概知道一點。我知道那本小冊子就是他們家代代相傳下來的寶貝，也隱隱有點預感，他們可能是因為這本小冊子才遭了難，被迫離開自己的孩兒。”

“這使我很為難。不把這小冊子交給覺新，他們家就此斷了傳承。交給他吧，這東西將來可能會給他帶來殺身之禍。”

“我請教了我?guī)煾富勖鞔蠓◣煟敃r敲了一下我的腦袋，跟我說了四個字，‘緣起性空’，我一下恍然大悟。”

“由于下冊內(nèi)容不適合展示，我就把上冊遺留在藏經(jīng)閣里，供人取閱。可能天意，覺新很快就注意到上冊，并認真研讀。”

“看到這一幕，我很欣慰。我還想著等覺新成年，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后，再把銅錢樹和下冊一起交給他。如此一來，他們家的絕學算是又傳承了下去。”

“但我萬萬沒想到，覺新禽獸師的天賦如此之高，沒多久就把上冊內(nèi)容學完，并開始進行一些稀奇古怪的實驗，連帶著把廣安也一起帶上了這條路。”

張松齡問道：“為什么會這樣？上冊我也看過，不過是一些基礎(chǔ)內(nèi)容，沒涉及什么實驗。”

當初廣安給他的小冊子就是上冊的內(nèi)容，因為不能帶出來只能閱讀，所以廣安偷偷把冊子的內(nèi)容謄抄了一遍。

卻非大師道：“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覺得應(yīng)該是覺新小時候見過他父母倒騰過類似的東西，于是有樣學樣。”

有道理，這樣就說得通了。覺新和廣安為什么會腦洞大開，想著弄銅錢樹，卻又一直沒成功。

卻非大師繼續(xù)道：“即便如此，我還是沒管他們。等后來，覺新因為實驗欠下了很多錢，那些債主們都找上門來的時候，我也只是象征性地批評了一下。”

“我覺得孩子頑劣，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萬萬沒想到，后面他竟然會綁架三一門弟子，差點鬧出人命。”

張松齡點頭，“這事我聽廣安說起過。”

卻非大師嘆了一口氣，“僅僅因為一時沖動，就不惜奪去一條人命。多年的禪理與修行，他似乎完全拋諸腦后了，我對這孩子的行為深感失望。”

“于是，我把覺新逐出師門，交給左門長處置。”

“至于小冊子下冊和銅錢樹，我都留在靈隱寺里。我想著以后要是覺新父母找上門來，就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如果沒有，就讓它們一直留在寺廟里。”

張松齡道：“但你也萬萬沒想到，廣安竟然靠著禽獸師的手段，一點一點地把下冊的內(nèi)容謄抄出來。更沒想到，日本人會因此殺上門來。”

卻非大師長嘆出一口氣，“不能怪廣安，要怪就怪我們失職，沒把東西看好。”

大師你要學會不內(nèi)耗啊......張松齡看了看門外，“過去很久了，人還沒回來，要不我出去看看？”

卻非大師點點頭。

張松齡剛想往外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幾秒后，傳戒和尚走進來，臉色凝重，“師父，法明師弟死了。”

“死了？”張松齡滿臉愕然。

十幾分鐘后，張松齡等人來到飛來峰一處隱秘的石窟里。

剛才廣安和傳戒兩個人出去找法明和尚，找了半天沒找到。

于是他們發(fā)動寺廟里所有人去找，好半天后，才在這里發(fā)現(xiàn)了法明和尚的尸體。

法明和尚的尸體如同充氣的皮囊那般，腫脹的腹部將袈裟撐裂，青紫色的靜脈如蛛網(wǎng)爬滿胸膛，潰爛的眼皮下垂著灰白晶狀體，像兩顆融化的玻璃珠。

張松齡皺著眉頭說道：“看他這個樣子和這股像打翻的臭雞蛋般的臭味，起碼死了一個多星期了。”

說話間，他不禁看向廣安和傳戒和尚。

他依稀記得，廣安和傳戒兩個人前兩天還見過法明和尚呢。

廣安和傳戒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凝重。

“我前兩天真見過法明師弟。”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其余人也紛紛開口，表示自己前兩天見過法明。

張松齡道：“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這幾天一直在你們身邊的法明和尚是別人假扮的，真正的法明和尚早已經(jīng)被殺死，拋尸在這里了。”

聞言，廣安不禁暗自咽了一口氣，“這也太可怕了，我這幾天壓根看不出法明師弟有什么異常。”

其余人也紛紛點頭附和。

張松齡沒說話，他忽然想起一個人——面人劉師傅。

那個把李慕玄和無根生易容成兩個小孩子，混進三一門，害死左若童的易容大師。

面人劉的手藝，就連似沖和澄真都看不出異常。

“難道真是面人劉？不好說，也可能是別人，天下英雄真如過江之鯽啊。”

整個過程中，卻非大師都沒說話，只是暗自默誦經(jīng)文。

不知過了多久，卻非大師走過去，用手輕輕撫上法明和尚的眼睛，幫他收斂衣服和妝容。隨后，卻非大師尸體抱起來，往靈隱寺大殿方向而去，全然不顧尸體上的臭味和尸液會不會沾染到自己身上。

細雨紛紛揚揚地飄灑著，靈隱寺僧人們個個看起來落魄斷魂，卻又忙忙碌碌。

張松齡幫著把嵌著數(shù)十枚彈孔的門板換下來，把傾倒的佛像扶起來，把損毀的經(jīng)文和完好的經(jīng)文分開，整理堆放好……

等一切忙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了。

草草地吃過一些東西后，張松齡來到廣安的房間。

此時，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廣安。

可沒等開口，就聽廣安道：“師父說，讓你去他房間里找他？”

張松齡愕然一下，“我？現(xiàn)在嗎？”

廣安點點頭。

張松齡再次來到卻非大師房間。

進門后，卻非大師直截了當?shù)卣f道：

“我要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