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無歲月。
半年時間,轉瞬即逝。
青竹山腳。
某棟石廬。
半年來,這座面積頗大的石廬始終被一層淡青色禁制籠罩。
偶有靈光透出,很快又歸于沉寂。
這般異象,自然引來了不少覬覦的目光。
某些心懷鬼胎的修士以為有機可乘。
或裝作迷路散修,或假意拜訪的鄰居,更有甚者趁著夜色翻墻而入,看看是否能找到些便宜機緣。
可無論何人,只要踏入院中三五步,便會頭暈目眩,如墜云霧。
若還有人借助法器硬著頭皮硬闖,試圖接近石廬。
數道風刃便會憑空顯現,夾雜著森寒冰錐呼嘯而下。
被削去手指的有,被刺斷骨頭的也有。
更可笑的是,竟還有人跑去青竹衛告狀。
值守的青竹衛聞言只是冷笑:“擅闖他人洞府,還有臉來告?”
輕則一頓呵斥趕出門去,重則直接打入石牢,再罰去玄鐵礦山做三個月苦役。
正午時分。
一縷陽光透過窗欞灑進石廬。
云床上,一個青簪束發,相貌平平無奇的青年正盤膝打坐。
他雙手各握一塊靈石,每呼吸一次便有一團青色靈光自頭頂涌出。
循環往復,頗為玄妙。
“呼—”
李易重重吐出一口濁氣,緩緩收功。
睜開雙眼。
黝黑的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小境界的提升看似只有一張薄紙,卻也講究心境與法力合二為一,急不得啊!”
自炎潭歸來后,他便在這石廬中閉了所謂的“生死關”。
憑借血云藤的精純藥力和數十塊雷靈石相助,僅用兩月便突破了煉氣八層。
可惜,接下來的四個月,煉氣九層完全沒有任何破境的跡象。
哪怕連續服用血云藤。
甚至動用了一塊珍貴的中階雷靈石,也都以失敗告終。
每次破境時,總覺差臨門一腳。
宛若井中撈月,看似觸手可及,偏生咫尺天涯。
“好吧!既然苦修無果,不如暫且歇歇。”
下了云床,李易緩步來到院中。
小四象陣的禁制防些蟊賊劫修綽綽有余。
閉關前,他更是托祖父故交牽線,給青竹衛某位統領送了兩株一階靈草。
反正都是從那道士劫修的儲物袋里得來的,倒也不甚可惜。
有錢能使鬼推磨。
縱有擅闖者在陣中哀嚎,亦不見青竹衛前來過問。
閉關前,李易還重點做了數件事。
首要之事便是探查王倫的下落。
當日火云上人洞府中,這老不修行跡詭異,似乎對洞內逃生密道了如指掌。
這般可疑,李易自然要查個明白。
他尋至王倫曾住過的修仙客棧,可謂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甚至還欠著客棧兩塊靈石的房錢。
更蹊蹺的是,被王倫贖身的那個勾欄女姬燕娘也同時失蹤了。
將線索串聯起來,李易心中已有論斷。
王倫八成未死。
而且很可能帶著燕娘一同遁走了。
想到這老不修在洞府中神出鬼沒的身影,李易覺得這送給自己靈府機緣的王伯越來越神秘了!
第二,去陳宅將五行風遁符還給馮詩韻。
不過侍女說夫人并沒有回來。
去坊市打探,亦無出入記錄。
看來這外表看起來有些輕佻,但內心堅毅的美婦人,真的回清河坊市報仇了。
想起她提及家族血仇時顫抖的指尖,還有那句“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的狠話,倒真符合她外柔內剛的性子。
如此結局,倒也算圓滿。
馮詩韻若能得報血仇,既可消解心中多年郁結,也能告慰亡親在天之靈。
對她而言,這或許是最好的解脫。
而于自己,也算替原主了卻一樁因果。
畢竟原身與這位美艷夫人之間的情愫糾葛,始終是修行路上的一絲掛礙。
如今塵緣已了,道心反倒愈發澄明。
第三,打聽了一下靈黿島崔家到底是何人物。
這一查之下,倒是讓他對那位紅衣崔仙子的安危放心不少。
整個靈黿島僅有一個崔氏修仙家族。
就是云乾山崔家。
來頭之大,讓李易頗感震驚。
其始祖是修盟創盟六祖之一,唯二的元嬰后期大修士。
雖說如今崔家已不復當年盛況,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如今族中仍有假丹期強者坐鎮。
僅此一點便遠超青竹坊市。
要知道,坊主也不過筑基后期修為,在崔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修行路上,有時半步之差便是天塹。
困死無數修士數十寒暑,乃至終生難逾的就是這半步之遙。
并且崔家那位元嬰后期的始祖,還為崔家留下一頭護族靈獸。
關于這靈獸的等級眾說紛紜。
有說是六級,有傳是七級。
但據說靈黿島島主府的金丹真人都對崔家禮讓三分,這傳聞八成不假。
李易又想起崔仙子在火云谷駕馭的那頭雙首怪鷹,能在禁地中來去自如,好似縱橫無人之境。
一個嫡女都有如此靈禽,再有一頭護族靈獸也不足為奇。
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收集市面上所有有關“徐管事”消失的消息。
但出乎意料的是,徐管事的消失并未在坊市內引起什么大的波瀾。
原因是徐管事在自家書房內留了一封書信。
說去修盟總舵所在地,也是萬靈海唯一一座六階島嶼“真靈島”訪友,交流丹術心得。
兩年內都不會回返。
李易聽到這個消息先是怔了怔,然后馬上拼命壓制想要仰天狂笑的沖動!
難道這就是吉人自有天助?
徐管事給他自己留的后路,反倒為他李易解除了危機。
依徐管事謀劃,奪舍成功后,世間就再無徐管事這個人。
他必須得給奪舍后的“李易”留出一定的時間熟悉新身體以及跑路的時間。
所以才有了書房內的這封書信。
思慮再三后,李易決定親自將炎潭所得的兩枚青果送至徐府。
此舉絕非多此一舉。
徐管事來訪石廬的傳送記錄、坊市出入憑證,乃至沿途的目擊者,包括徐家府上的人,都清晰記載著二人的往來。
若徐管事久不現身,此事必會引發軒然大波。
須知青竹坊市能稱得上丹師的不過區區兩人。
突然失蹤一位,莫說坊主與玄律司,便是島主府也不會坐視不理。
一旦徹查起來,他李易縱有百口也難辯清白。
但若將靈果如約奉上,并從小童處取回剩余的四十塊靈石及靈田地契,這樁交易便算兩清。
屆時人證物證俱在,任誰也說不出什么不是。
至于為何送去的不是兩百年份的紅蓮果?
因為從未有過什么兩百年份的紅蓮果。
去時沒有,現在依然沒有。
不信?
大可去炎潭查。
更何況,一個煉氣七層的小修士,憑什么能摘到兩百年份的靈果?
山風徐來,石廬外的靈田泛起層層金浪。
沉甸甸的玉髓米穗在風中沙沙作響,清香漫溢。
李易負手立于院中,目光追隨著天際流云。
云卷云舒間,忽有所悟。
這修行路上的種種際遇,不正似眼前浮云?
聚散無常,卻暗合天道至理。
“徐前輩!”
他輕聲自語,嘴角泛起一絲了然,“既已立下心魔文書,還要行殺人奪寶之事。那么長生路斷,也是咎由自取?!?
呼!
長息吐納,將雜念盡數排出。
李易轉身步向石廬,衣袂翻飛間,一個嶄新的念頭已然明晰:
“既然修煉進入瓶頸,倒是可以靜下心來學學繪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