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皮鐵骨?”
縱使鬼鯉以皮堅肉厚著稱,但在上百道冰錐符的輪番轟擊下,此刻脊背也已是血肉模糊。
兩側鱗片盡數剝落,露出下方紫紅翻卷的筋肉。
每游動一下,都會有腥臭的血水滲出。
不過它并沒有逃。
不僅沒有逃,反而開始朝岸邊瘋狂游動。
李易見狀毫不遲疑,袖中子母刃應聲而出。
隨著精純靈力灌入,靈器頓時化作一道金光直取鬼鯉左目。
咚!
劍鋒精準刺中它布滿細密鱗片的眼皮,雖帶出一篷血花,但卻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洞穿其頭顱。
見此,李易稍稍怔了怔。
先是判斷飛劍軌跡,然后用眼皮護住妖目,顯然這畜生已通曉人族修士的斗法路數。
這真的是妖獸?
李易心中疑云密布。
說是修士豢養的靈獸,他也不會懷疑。
“確實有幾分難纏!不過上了岸可就由不得你了……”
終于,鬼鯉龐大的身軀猛然從潭中躍出,帶起一片好似沸水般的潭水。
李易迅速后退,精準避開。
幾乎同一時間,鬼鯉張開血盆大口,噴出一道熾熱火焰,直逼李易而來。
火焰擦著他的衣角掠過,瞬間將地面燒成一片焦土。
幾具冤死鬼的尸骨亦是化為飛灰!
一擊不中,鬼鯉憤怒地甩動尾巴,巨大的尾鰭如同一把巨斧橫掃而來。
“來的好。”
李易眼中精光一閃,似乎早有準備。
他反手祭出金罡符,符箓化作一層金色大鐘將自己護在其中。
巨尾砸落,光鐘劇震,道道裂痕蔓延,卻終究未破。
這瞬息喘息,正是李易所求!
此刻,他掌心極速凝聚出一團雷云,雷云中電光閃爍,隱隱有一條雷蛟虛影顯露而出。
“雷誅!”
李易低喝一聲,一團拳頭般大小的雷球裹住雷蛟精準命中鬼鯉眉心要害。
霹靂震耳。
鬼鯉的頭顱轟然炸開。
龐大的身軀抽搐幾下,最終翻起慘白的肚皮,再無半點聲息
鬼鯉解決了,李易并沒有長舒一口氣。
他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再無危險后,子母刃輕劃,在其腹中取出一枚橢圓形的妖丹。
嚴格來說,此物尚不能稱之為妖丹。
唯有相當于金丹初期的五級妖獸,體內方能凝結真正金丹。
眼前這枚,充其量只能算作妖核。
此枚妖核兼具火屬性妖氣與陰屬性的鬼氣,絕對是一件不可多得的靈材。
將鬼鯉的妖核放入空玉盒,貼上禁制符箓后收好。
與此同時,他左手已托起一個寒玉雕琢的玉匣,御風來到潭心。
但見那株赤紅果樹上,紅蓮果正吞吐著灼灼霞光。
李易并指如刀,在果蒂三寸處輕輕一劃,靈果便穩穩落入匣中。
目光掃過枝頭另外幾枚青澀的靈果,李易略作沉吟,又采下兩枚成色最佳的。
萬靈仙錄第一句:“修行如持杯盞,過滿則溢。天材地寶取七留三,方合天道循環之理。”
李易前世商海沉浮,亦是這般。
過分貪婪往往適得其反。
不該爭的想去爭!
不該奪的也要去奪!
最終,害的反而是自己。
留下幾枚青果,既是對天地造化的敬畏,亦是為后來者留一線機緣。
“總算成了。”
李易長舒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晨光已現,正是離開的絕佳時機。
就在他轉身欲走之際。
咔嚓!
枯枝斷裂的輕響從遠處陰影處傳來,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壓也如潮水般漫了過來。
只見七丈開外,一個身披黑色遮面斗篷的修士不知何時已靜立多時。
若非其刻意顯露,根本無從察覺。
“你是何人?”
李易五指微張,袖中符箓已蓄勢待發。
黑衣人輕笑一聲,緩緩摘下了兜帽。
一張布滿刀疤的猙獰面孔顯露,年紀大約四十多歲,臉上還帶有一絲笑意。
相貌極其陌生。
記憶里從未見過。
不過很明顯,此人是敵非友。
咻!咻!
兩道冰錐符破空而出,直取對方面門。
卻見此人隨意抬袖,青色云氣如蛟龍出海,頃刻間便將冰錐吞噬殆盡,化作縷縷白煙消散。
“法力外放?”
李易心頭警鈴大作。
這是筑基修士才有的神通。
他毫不猶豫地捏碎五行風遁符,身形化作流光直射谷口。
然而!
一道青紫交織的禁制光幕憑空顯現,其上祥云繚繞,符文流轉。
李易收勢不及,整個人重重撞在光幕之上。
霎時間,他只覺眼前金星亂迸,耳中嗡鳴如雷,渾身骨節都似要散架一般。
“易哥兒,別白費力氣了。”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卻帶著前所未有的陰冷。
“這‘五行寄神陣’雖是簡易的,但只要老夫活著,就是筑基修士來了也逃不出去。”
李易隱隱感到事情不對勁,“你是徐前輩?”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露破綻,指尖卻已經觸到那張藏在袖袋中的保命符箓。
這個聲音太熟悉了,絕對是徐管事的。
“你怎么變成這個鬼樣子?”
說完,已悄悄將斬仙符取了出來。
符紙冰涼的觸感讓他稍稍安心,但掌心滲出的汗水卻讓符箓有些打滑。
徐管事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緩緩走近。
他上下打量了李易幾眼,忽的搖了搖頭,“斬仙符沒用的,我給你的東西豈能讓你對付我?”
這句話說得輕描淡寫,卻讓李易如墜冰窟。
他心中一震,試著朝符箓內涌入靈力。
此刻的斬仙符卻好似廢符一般,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見李易面色驟變,徐管事竟透出幾分慈愛,“易哥兒,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妨與你明說。
“紅蓮果,不過是老夫占據你這株‘仙苗’后穩定元神所用。
“說重要,它確實有些用處。
“剛采摘的紅蓮果,再搭配幾種靈藥,能讓我省下幾十年苦修,一舉讓新的肉身突破到筑基境。
“但真正的機緣,呵呵,卻始終都是易哥兒你。”
這一刻,李易竟然出奇的冷靜。
極度的危機反而讓他的思維異常清晰,“你要鳩占鵲巢,奪我肉身?”
說完,他又補充道:“既然紅蓮果對你用處如此大,那鬼鯉大概率是你的靈獸?”
徐管事點點頭,聲音溫和得令人毛骨悚然,“不錯。
“老夫與人斗法傷了丹田,急需一具合適的肉身奪舍。
“而你,正是老夫能找到的最佳人選。”
“至于鬼鯉?
“算不上靈獸,不過老夫使了點手段讓它臣服與我。
“若是搭配陣法,筑基期修士來了,也討不了好去。”
話,說的很平靜。
甚至有些詭異的慈愛!
不過下一刻,他突然暴怒。
一張丑臉變得極為扭曲,“該死!為何你多用了一夜時間才找到這里?”
咆哮聲中,尸傀的皮肉開始片片龜裂,“為了等你,老夫不得不把元神暫寄在這具‘鬼面尸傀’上。
“每多耽擱一刻,就要多承受一分陰氣蝕骨之痛!
“不讓你永墜輪回,豈能解我心頭火氣?”
刺啦——
尸傀身軀突然從中裂開,一道烏光如毒蛇般直射李易眉心。
剎那間,李易只覺腦中如有萬針攢刺,疼得眼前發黑。
“咦?這是……”
徐管事驚駭的聲音突然在識海中回蕩。
“不對!你識海中怎么有個玉壺?
只見一方古樸玉壺懸浮于識海中央,銘刻的長生道紋讓人不敢直視。
“不妙!”
元神驚覺危機,然而為時已晚!
只見玉壺驟然金光大盛,靈霧翻涌間,一柄三寸青鋒自壺中激射而出。
劍光如電,瞬息刺透元神。
“不,老夫不能死!我還要長生不……”
烏光發出凄厲哀鳴,仍在垂死掙扎。
忽見傷口處迸出一點金焰。
初時不過豆大,卻在瞬息間轟然暴漲,將徐管事的元神炸作漫天流螢,四散湮滅。
李易只覺靈臺一輕,那番撕裂般的痛楚如退潮般消散。
緊接著,一段段陌生的記憶碎片開始灌入。
這些記憶雖殘缺不全,卻似百世輪回般在他識海中流轉不息。
原來,徐管事本是一名金丹后期雷修,因身受重傷,才躲入青竹坊市,以煉丹師的身份掩人耳目。
他一直想要的奪舍對象是雷靈根。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肉身。
可是整個靈黿島都找不到這種變異靈根。
之后降低成雷靈根為主的雙靈根。
不過,依舊還是找不到!
只能換成所謂“雷系三靈根”的李易。
并且他也不是什么徐管事,真的徐管事包括一家老小早就被他殺了。
此人本名徐青山。
出身于南荒修仙國之一雍國的某個小修仙家族。
族中有兩位筑基中期修士坐鎮,雖然算不得威名遠揚,卻也可以讓族人安居樂業。
徐青山自幼天賦異稟,更是雷靈根為主,木屬性為輔的雙靈根。
這也讓他備受長輩寵愛。
族長常撫須笑道:“青山此子,必成大器,我徐氏后繼有人矣!”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
一次偶然的機會,家族得到了一瓶傳說中的真靈之血。
這本是天大的機緣,卻成了徐家滅族的禍根。
相鄰的兩個修仙家族覬覦此寶,暗中勾結,設下毒計。
一夜之間,徐家全族的兩位筑基期修士和二十六名煉氣期族人全部隕落。
家族基業化為灰燼。
徐青山憑借一具筑基期傀儡和族中修士的拼死保護,才僥幸通過傳送陣逃得性命。
那一年,他年僅二十歲。
從云端跌落泥潭,徐青山幾近瘋癲。
此后三十余載,他如孤狼般游走于雍國各地。
卻始終不敢拜入任何宗門,更不敢輕易相信他人。
直到五十歲時,徐青山與另外兩名散修偶然在虞國發現一座塵封已久的古修洞府。
三人簽了心魔文書,約定共同探寶,絕不互相殘害,否則必會被心魔所噬長生無望!
然而,當功法、丹術、靈石等寶物近在眼前時,徐青山毫不猶豫地將兩名同伴斬殺于洞府之中。
心魔文書?
長生無望?
這些對他來說早已無關緊要。
他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為家族復仇。
此后,他憑借古修遺澤六十歲筑基,一百一十歲結成金丹,一百六十歲踏入金丹中期。
修為日漸精進,仇家的勢力也在不斷壯大。
一百多年過去,兩個仇家也出了兩位金丹期修士。
其中一人更是因真靈之血的緣故,法體雙修,實力堪比金丹中期。
徐青山不急。
既然對方也踏入了金丹期,那便意味著他們不會輕易死去。
又過了五十載。
徐青山終于踏入金丹后期,修為大成。
近兩百年的隱忍與煎熬,終于到了了結之時。
這時徐青山重返雍國,以雷霆之勢滅了仇家滿門,血債血償。
不過這一戰,徐青山也被那位法體同修的金丹期體修傷了丹田。
不僅修為在不停的下降。
人也在快速的衰老。
來到青竹山坊市之后的記憶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除了殺害徐管事全家、李代桃僵偽裝身份的記憶外,其余皆是模糊碎片。
不過,倒也不難推測。
無非是假借煉丹師之名蟄伏坊市,暗中物色適合奪舍的修士苗子罷了。
李易微微搖頭,心中不免泛起一絲唏噓。
徐青山這一生,從家族天驕淪為喪家之犬,又憑一己之力修至金丹大能。
若他生于大宗門或頂級修仙世家,以雷靈根的天資,恐怕早已元嬰可期。
奈何天命難違,終究徒留一聲嗟嘆。
一道火球符甩出,尸傀身軀被烈火包裹。
黑煙滾滾中,最終化為飛灰飄散于天地間。
此刻,一縷晨曦穿透翻涌的火霧,映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為那冷峻的臉廓鍍了一層淡金色的鋒芒。
李易抄起地上的儲物袋低聲喃喃:
“雛鷹學飛,長生大道自此起。
“鯤鵬展翅,九天雷雨終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