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隊!”蘇蛇一聲厲喝,聲線穿透演武場的風。士兵們動作利落如榫卯咬合,轉瞬便恢復成整齊的方陣,甲胄碰撞的脆響在空地上連成一片。
“好,這兵訓練得好呀!”
身后突然傳來沉穩的掌聲,混著靴底碾過碎石的輕響。蘇蛇猛地轉身,只見李梟一身玄色勁裝,肩甲泛著冷光,正緩步走來,目光掃過隊列時滿是銳利。
“主公!”蘇蛇躬身行禮,聲音帶著幾分敬意。
“參見皇相令!”身后的士兵齊刷刷單膝跪地,甲片砸在地上,震得塵土微揚。
李梟笑了,嘴角咧開的弧度帶著不加掩飾的放肆——這滿場挺拔的兵卒,皆是他掌權的底氣。但他很快收了鋒芒,抬手虛扶時姿態謙和:“諸位,鄙人能受諸位器重,是鄙人的榮幸。但請諸位牢記,我們都是為大夏做事、為天子做事,因此大家不必拘禮,都起來吧!”
“謝皇相令!”士兵們應聲起身,動作齊整得如同一塊鐵板,陽光落在他們的鎧甲上,晃得人眼暈。
整理好隊伍,李梟對蘇蛇抬了抬下巴:“蘇將軍,陪我去翰林院走走?!?
兩人并肩而行,翰林院外的梧桐葉正落得細碎?!疤K蛇,你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把這批新兵訓成這樣,想必是熬了不少夜吧?”李梟的語氣帶著贊許,目光卻沒離開遠處操練的隊伍。
蘇蛇迎上主公的視線,見那目光里滿是信任,胸中頓時涌起一股勁:“屬下這些日子日日盯著操練,就是想把這批士兵早日訓成以一敵十的精英,將來好讓主公差遣!”
“好……”李梟拖長了音,滿意地拍了拍蘇蛇的胳膊,“既然蘇將軍如此盡心,那寡人也就放心了?!?
蘇蛇抱拳躬身:“多謝主公信任。不過屬下認為,若總讓他們對著空氣練,哪怕招式再熟,也是紙上談兵。因此屬下過些日子想安排實戰演練,到時候還望主公指點一二?!?
“自然?!崩顥n拍了拍他的右肩,轉身時玄色衣擺掃過地面,留下一道利落的弧度。
數日后,南相府的庭院里,幾片枯葉落在青石板上,沒半點聲響。陳若靈躺在床上,呼吸輕得像游絲,枯瘦的手緊緊攥著錦被,指節泛白——她撐著最后一口氣,就等兒子回來。這兩日,鄧陽端也沒去早朝,守在床邊,眼底的紅血絲遮都遮不住。
“朝皇、朝后娘娘駕到!”門外的通報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滿府的沉寂。
鄧陽端猛地起身,慌忙理了理皺巴巴的官袍,腳步都有些踉蹌。
很快,李建國扶著鄧澧,身后跟著風塵仆仆的鄧冠,踏入內室。鄧陽端躬身作揖,聲音帶著幾分沙?。骸袄铣紖⒁姵?、朝后娘娘!”
鄧冠也對著父親微微頷首,眼眶早已泛紅。
“舅兄免禮!”李建國話音剛落,床榻上的陳若靈突然低喚。
“冠兒!”聲音很輕,卻像重錘砸在鄧冠心上。他再也忍不住,快步沖到床邊蹲下,握住母親冰涼的手:“娘,孩兒回來了!”
陳若靈忍著劇痛,緩緩抬起手,指尖輕輕拂過兒子的臉頰,那觸感糙得像砂紙——這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啊。
李建國和鄧澧也走近床前,鄧澧的聲音帶著哽咽:“對不起,嫂子。是妹妹沒照顧好你,是妹妹當年任性遠嫁,沒留在你身邊,對不起!”
陳若靈微微搖頭,咳嗽了幾聲,氣息愈發微弱:“這不怪你,生死有命……能在死前見上冠兒一面,我已經心滿意足了?!?
“娘,您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挺過去的!”鄧冠的聲音發顫,淚水砸在母親的手背上。
陳若靈沒說話,只是對兒子露出一個虛弱的笑。隨后她望向李建國,嘴唇動了動:“朝皇,臣女……”話沒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她趕緊用手絹捂住嘴,咳完后,素白的手絹上洇出一點暗紅的血。
“娘,您別再說了!”鄧冠急忙按住母親的手。
“是啊,嫂子,您好好休養吧?!编囧⒁矂竦?。
陳若靈卻搖了搖頭,眼神里滿是乞求:“冠兒是我家唯一的男丁了……臣女懇請朝皇,看在夫君和家妹的面子上,將來給冠兒一條活路呀……”話音落,淚水順著她的眼角滑進枕巾。
李建國嘆了口氣,語氣鄭重:“將來,建國想把我的侄女嫁給冠兒,讓我們李家與鄧家親上加親。”
夜晚,養心殿外的宮燈亮著昏黃的光。李建國獨自站在階前,仰望著墨色的夜空,星星稀疏得可憐。晚風卷著寒意,吹得他袍角輕輕晃動,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望著遠處的宮墻出神。
“啟稟朝皇,剛剛南相大人派人來報,說丞相夫人在半個時辰之前,因病仙逝了!”值守太監王一木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李建國渾身一僵,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下來。王一木連忙上前:“朝皇,您要保重龍體呀!”
“若靈嫂子走了……”李建國長嘆一聲,聲音里滿是悵然,“若靈嫂子從此阿鄧少了個至親,建國也少了個至親之人……”
弘正十年(甲元1231年)六月五日,陳若靈病逝。遵照她的遺言,葬禮辦得簡單樸素??蓻]過幾日,皇相令李梟便以邊疆戰事緊急為由,逼著李建國下旨——讓鄧冠在母親頭七過后,即刻返回沈西赴任。
太極殿早朝,殿內的檀香壓不住沉悶的氣氛。今日的李建國,是被兩名太監和一名宮女半扶半攙著坐上龍椅的,他臉色蒼白,連抬手的力氣都似沒有。
“朝皇駕到!”太監揮著拂塵高呼,聲音尖細卻沒了往日的底氣。百官齊刷刷跪地,“朝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呼聲在殿內回蕩,卻顯得格外空洞。
三呼萬歲過后,李建國卻遲遲沒說“平身”。不知情的大臣們面面相覷,暗自揣測是不是有人觸怒了龍顏??上乱豢?,李建國便身子一歪,心神不寧地靠在龍椅扶手上,雙眼緊閉,沉默得像尊雕塑。
群臣頓時慌了,互相遞著眼色,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斑@,這是怎么了?”“圣上的身子怎么差成這樣了?”
“肅靜!肅靜!”王一木急忙揮著拂塵喝止,額角滲出了細汗。
朝臣們這才閉了嘴,呆呆地望著龍椅上的天子,殿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噼啪聲。隨后,王一木雙手展開圣旨,大聲宣讀:“諸位愛卿,順龍體抱恙,恐不能親自理政。然國家大事不可一日耽誤,順特令我大夏肱骨之臣、皇相令李梟再行監國之職,欽此!”
李梟踏著沉穩的步伐走入殿中,玄色蟒袍在晨光下泛著冷光。他神色莊嚴,即便雙膝跪地接旨,脊背也挺得筆直,半分氣度都沒失:“微臣領旨!”
“皇相令請起!”王一木連忙說道。
李梟整理了一下衣衫,走到丹陛之下,轉過身,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群臣:“諸位臣公,免禮平身!”
“謝皇相令!”百官起身時,動作比往日更顯恭敬。
李梟隨即換上一副謙遜的神色,朗聲道:“諸位大臣,鄙人今日能擔此監國之職,甚感慚愧。鄙人何德何能,能受圣上信任、受各位大臣信任?鄙人在此謝過圣上以及諸位文武百官,希望諸位日后能盡心輔佐,不負圣上、不負黎民百姓的厚望!”
“臣等遵旨!”百官齊聲應和,目光落在李梟身上時,滿是敬畏——那模樣,簡直將他視作了大夏真正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