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出分手的那天，下著冬天的第一場雪。

江午正在廚房煮咖啡，聽到我的話后手抖了一下，熱水灑在臺面上。他抽了張紙巾慢慢擦拭，背對著我問：“確定嗎？“

“嗯?！拔叶⒅约旱氖种?，“我們試過了，真的不合適?！?

咖啡機發出尖銳的鳴叫，房間里彌漫著苦澀的香氣。江午關掉機器，依然沒有轉身。“好。“他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就這樣簡單。沒有爭吵，沒有挽留，就像在討論天氣。我本該松一口氣，卻感到一陣尖銳的疼痛刺穿胸腔——他連最后的掙扎都不愿意給。

但江午終究是江午。第二天清晨，我的手機準時在七點震動。一條語音消息，是他沙啞的“早安“。我盯著那個熟悉的頭像，手指懸在屏幕上方許久，最終沒有點開。

接下來的一周，這些消息雷打不動地出現。有時是簡單的“早安“，有時是一段他彈的吉他旋律。我全部已讀不回，直到第八天忍無可忍地回復：“別發了。“

消息立刻顯示已讀，但沒有回復。我以為他終于明白了，直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手機再次震動——一段鋼琴版的《水星記》。

我氣得把手機扔到墻角。他永遠這樣，用自己認為對的方式愛人，不管對方是否需要。

深冬的期末周，我在圖書館復習到深夜。走出大門時，遠遠看到路燈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江午穿著那件我送他的黑色大衣，手里拎著什么東西。我轉身就走，他卻追了上來。

“你胃不好，“他攔住我，遞過一個保溫袋，“里面有粥和小菜?！?

我盯著那個袋子，突然笑出聲來：“江午，我們分手了?！?

“我知道?！八虉痰嘏e著袋子，“但你的胃...“

“我的胃我自己會照顧！“我打掉他的手，保溫袋掉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江午蹲下去撿，這個動作不知為何讓我更加憤怒?！澳愕降紫朐鯓樱俊?

他站起來，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我不知道...“他輕聲說，“只是...不能就這樣結束。“

“那要怎么結束？“我逼問道，“跪下來哭？撕心裂肺地吵？那不是你的風格，江午。你連分手都像個機器人。“

他的臉在路燈下蒼白如紙，喉結滾動了幾下，最終只說：“粥還是熱的...趁熱吃?！?

我轉身走進雪夜里，沒有回頭。但我知道他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宿舍樓門口。

第二天考完試，林悅告訴我江午在考場外站了兩小時?！熬瓦h遠看著，“她說，“像尊雕塑?！?

我咬緊牙關：“別理他。“

但江午的執拗遠超我想象。他開始出現在我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食堂、圖書館、甚至女生宿舍樓下。從不靠近，只是遠遠看著，偶爾會在我經過時放下一杯熱奶茶或一袋藥。

最可怕的是，他了解我的一切習慣。知道我在哪個教室自習，喜歡坐哪個位置，甚至能預判我什么時候會餓。這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讓我毛骨悚然。

“他這是愛還是偏執？“林悅擔憂地問。

我搖搖頭，無法回答。江午的愛從來都是這樣——安靜、固執、密不透風。從前我覺得甜蜜，現在只感到窒息。

轉折發生在一個雪后初晴的下午。我在圖書館突然低血糖，眼前發黑地扶著書架。有人迅速往我手里塞了顆糖，我下意識道謝，抬頭卻看到江午擔憂的臉。

“還有巧克力。“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板，“72%黑巧，你喜歡的?！?

我沒有接。眩暈感過去后，我直視他的眼睛：“江午，你知道我此刻最需要什么嗎？“

他愣住了。

“是一個擁抱?！拔逸p聲說，“但你永遠不會給，對吧？“

江午的手懸在半空，巧克力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的眼神逐漸黯淡下去，像是終于明白了什么。

“我們根本不懂如何愛對方。“我轉身離開，“放過彼此吧。“

那天之后，早安語音終于停止了。我以為他終于放手了，直到宿管阿姨叫住我：“小姑娘，那個高個子男生又在樓下站了一整夜?！?

我沖到窗前，看到江午像座雕像般立在雪地里，肩上積了薄薄一層雪。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我抓起外套沖下樓，寒氣瞬間刺入骨髓。

“你瘋了嗎？“我朝他大喊，“零下十度站外面？“

江午的嘴唇凍得發紫，卻露出一個微笑：“你出來了?！?

我這才明白他是故意的——用自我傷害的方式逼我見面。這個認知讓我渾身發冷?！澳愕降紫胍裁?？“

“再試一次?！八曇舭l抖，“我改...“

“你改不了！“我打斷他，“就像我改不了需要你直接說愛我一樣！江午，有些事不是努力就能解決的！“

雪花落在我們之間，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江午的眼神漸漸聚焦，某種執念在其中燃燒?！拔也唤邮??！八蛔忠活D地說。

我徹底失去了耐心。轉身回宿舍，拖出那個早已準備好的紙箱——里面裝著他落在我這里的所有東西：牙刷、睡衣、那本他最愛的小說...還有我們的合照。

當我再次出現在江午面前時，他的目光立刻鎖定了那個箱子。我當著他的面，拿出相框，取出里面的合照——游樂園里我們笑得那么開心，仿佛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

“景子初...“江午終于慌了，伸手想阻攔。

但已經晚了。我慢慢將照片撕成兩半，再撕成四塊...江午的臉和我的臉永遠分開了。碎片飄落在雪地上，像一群死去的白蝴蝶。

江午跪下去撿那些碎片，手指凍得通紅?？粗澏兜谋秤?，我突然想起那個為我彈《水星記》到天亮的男生，想起他笨拙地學做我愛吃的菜的樣子...我的心痛得縮成一團。

但有些愛，注定無法同頻共振。

“再見，江午?！拔逸p聲說，轉身走向宿舍樓。這一次，他沒有再叫住我。

春天來臨時，我偶然點開久違的江午社交主頁。他的動態停留在我們分手那天，只有一張《水星記》的歌詞截圖：

“還要多遠才能進入你的心

還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我關掉頁面，抬頭看向窗外。柳絮又開始飛舞了，像一場永遠停不下來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