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的起因小得可笑。

那天在食堂，我不過是和文學社的學長多聊了幾句關于詩歌的話題。江午坐在對面，用筷子戳著已經涼透的米飯，臉色越來越沉。

“你干嘛這副表情？“回宿舍的路上我終于忍不住問。

“沒什么。“他雙手插兜，視線盯著遠處。

“又是'沒什么'。“我停下腳步，“每次都是這樣，有什么不高興的不能直接說嗎？“

江午也站住了，轉過身來看我。初秋的風吹亂他的額發，卻吹不散他眼中的陰郁。“說什么？說我不喜歡看你跟別人聊得那么開心？“

“那是正常交流！“我提高了聲音，“你能不能別這么幼稚？“

“幼稚的是誰？“江午冷笑一聲，“是誰上次因為我和咖啡店女店員說句話就三天不理人？“

這句話像一把刀插進我心里。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會這樣翻舊賬。“那能一樣嗎？她明明對你有意思！“

“林墨對你沒意思？“江午反唇相譏，“他看你的眼神，是個男人都懂。“

我們站在宿舍區的小路上對峙，落葉在腳邊打轉。最終我深吸一口氣：“我不想跟你吵。等你冷靜了我們再談。“

“隨你便。“江午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這就是我們冷戰的開始。

第一天，我故意不發任何消息。江午也沒有。我每隔十分鐘就看一次手機，從早上到深夜，屏幕始終安靜如初。

第二天，我在圖書館“偶遇“了林墨學長。他請我喝咖啡，我故意拍了照片發朋友圈，僅對江午可見。三小時過去了，點贊列表里依然沒有那個熟悉的頭像。

第三天，林悅告訴我江午昨晚在操場跑步到凌晨。“淋著雨跑的，“她補充道，“像瘋了一樣。“

我的心揪了一下，但馬上又硬起來。活該，誰讓他不先道歉。

冷戰進入第七天，我已經開始失眠。半夜三點，我鬼使神差地點開江午的社交主頁。他十分鐘前剛更新了一條動態，是一張工作室的照片，配文：“通宵。“

照片角落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戴著我送他的編織手鏈。我的心突然軟了一塊，手指懸在點贊按鈕上方，最終還是退出了界面。

第十天，我的黑眼圈已經重到遮瑕膏都蓋不住了。林悅看不過去，硬拉著我去食堂。“你再這樣下去要成仙了，“她數落我，“吃點東西會死嗎？“

我機械地咀嚼著毫無味道的飯菜，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江午和幾個朋友坐在角落的位置，面前攤著樂譜。他瘦了，下頜線更加鋒利，劉海長得快要遮住眼睛。

他似乎感應到我的視線，突然抬頭。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又同時迅速移開。我的心臟狂跳，手心冒出冷汗。

“你們倆真是夠了，“林悅翻了個白眼，“明明互相惦記得要死，裝什么陌生人？“

“誰惦記他了？“我嘴硬道，卻控制不住又往那邊瞥了一眼。江午正低頭在樂譜上寫著什么，眉頭緊鎖。

回宿舍的路上，我突然感到一陣眩暈。眼前的景物開始旋轉，耳邊林悅的驚呼聲越來越遠...

醒來時我躺在醫務室的床上，手背上插著點滴。校醫說我是低血糖加上過度疲勞。“年輕人談戀愛也要注意身體，“她意有所指地說，“有些事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別過臉看向窗外，眼淚不爭氣地涌出來。就在這時，門被輕輕推開。我以為是林悅，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什么，但在安靜的空間里清晰可辨。

江午。

我閉上眼睛假裝睡著。腳步聲停在床邊，然后是一陣窸窣聲，像是他在放什么東西。良久，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然后是門被輕輕帶上的聲音。

我睜開眼，看到床頭柜上放著一盒熱牛奶和兩個紅豆面包，還是我最喜歡的那家店的。旁邊是一張便簽紙，上面只有兩個字：“吃吧。“

字跡潦草，像是寫的人很著急。我拿起牛奶，溫度透過紙盒傳到掌心，一直暖到心里。

點滴打完已經是傍晚。我推開醫務室的門，猝不及防地看到江午靠在走廊的墻上，手里拎著一個塑料袋。看到我出來，他站直身體，卻不敢靠近。

我們就這樣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對視。夕陽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我注意到他眼睛里的紅血絲，和嘴角新冒出的胡茬。

最終是我先開口：“...面包很好吃。“

江午的眼睛亮了一下，快步走過來，從袋子里掏出一個保溫杯。“紅糖姜茶，“他聲音沙啞，“趁熱喝。“

我接過杯子，我們的手指短暫相觸，又迅速分開。姜茶的香氣鉆進鼻子，我突然鼻子一酸。

“對不起。“我們同時說出口，然后又同時愣住。

江午先笑了，那個笑容有些疲憊，卻是我這些天來見過的最好看的風景。“我以后...盡量不冷戰。“他艱難地組織著語言，“只是...不知道該怎么...“

“我知道。“我打斷他，“我也是。“

不需要更多解釋了。他接過我的包，我捧著姜茶，我們默契地朝宿舍區走去。初秋的晚風帶著涼意，江午不動聲色地往我這邊靠了靠，替我擋風。

冷戰結束了。雖然我們都知道，以我們的性格，以后肯定還會有爭吵和冷戰。但至少此刻，在暮色四合的小路上，我們的影子又靠在了一起，親密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