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診腎衰竭那天,我一個人在醫院廁所里干嘔。
鏡子里的我臉色慘白,像是已經死了一半。
“需要腎移植。“醫生說這話時,我正在數墻上瓷磚的裂縫。
八十七道,和我腎臟的GFR值一樣可笑。
手機震動起來,是監獄管理局的短信。
父親出獄了。
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突然笑出了聲。
命運真是個惡劣的編劇,在我快要死的時候,把那個毀了我童年的罪人送回我身邊。
第一次見面時,他站在便利店門口,手里拎著一袋橘子。
二十年不見,他老得我差點沒認出來。
“樂樂...“他喊我名字的聲音在發抖。
“你和你媽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
我轉身就走。
但橘子很甜,第二天我又去了那家便利店。
他開始每天給我發短信。
天氣降溫,記得加衣。樓下新開了粥鋪。
這些無聊的日常像鈍刀子,一點點磨著我筑起的高墻。
直到那天,他闖進我的透析室。
“抽我的血。“他擼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猙獰的疤痕,“我要捐腎給你。“
護士告訴他血型不匹配時,我看見他整個人垮了下去。
那天晚上,我在醫院后門發現他蹲著抽煙,背影佝僂得像條老狗。
后來很突然的一天,醫生告訴我有了合適的腎源,我對此沒有很大觸動。
手術很成功。
醫生說捐獻者要求匿名。
我摸著腹部的傷口,突然想起父親最近走路總是捂著腰。
他開始咳血是在我出院后的第三周。
我假裝沒看見他藏在枕頭下的止痛藥,就像他假裝不知道我知道。
那天我撞見他偷看我手機,屏幕上是李淇煜三年來發的第一條短信:“她還好嗎?“
“你憑什么!“我摔了手機,“你以為這樣就能贖罪嗎?“
他什么也沒說,默默穿上外套出門。
那袋糖炒栗子后來被交警送來時,還是溫的。
整理遺物時,我在他枕頭下發現了兩張紙。
一張是肝癌晚期診斷書,日期比我的腎移植手術還早半個月。
另一張是器官捐獻協議,簽名處暈開一片水漬。
我坐在他的床上,撥通了那個三年沒打的號碼。
“李淇煜,“我說,“我們結婚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好。“他說。
窗外的雪還在下。我摸著腹部的傷疤,那里跳動著另一個人的生命。
我沒有親人了。
我低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