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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玉噬

  • 荒齋異聞抄遺
  • 夜貓散人
  • 5032字
  • 2025-05-10 10:30:15

孟九如的指尖剛觸到那座白玉人像,就像碰到了寒冬的冰凌,一股刺骨的寒意順著手指直竄上來。他猛地縮回手,驚疑不定地打量著桌上這尊新收的物件。

這是一尊約莫七寸高的玉雕,通體雪白無瑕,雕的是一位寬袍大袖的文士。雕工精湛得令人發指——衣袂褶皺如風吹拂般自然,連指甲蓋大小的發髻都絲絲分明。最詭異的是那張臉,面容栩栩如生到近乎恐怖,嘴角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而眼眶里竟嵌著兩顆黑珍珠充作眼珠。

“這...這玉像的眼睛...“孟九如湊近細看,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那兩顆黑珍珠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瞳孔般的黑點竟會隨著光線角度變化而移動,仿佛真在注視著他。

三天前,一個形銷骨立的游方道士將這尊玉像賣給了他的“珍瓏軒“。那人面色青白,說話時眼睛始終盯著地面,堅稱這是在終南山一處古墓中所得。孟九如本不想要這種來路不明的東西,但那玉質實在罕見,雕工更是巧奪天工,最終還是用五兩銀子買了下來。

“掌柜的,您臉色怎么這么差?“店伙計阿福端著茶進來,看到孟九如蒼白的臉色嚇了一跳。

孟九如擺擺手,示意阿福把茶放下。他再次看向玉像,突然發現玉像的姿勢似乎變了——原本交疊在胸前的雙手,此刻竟有一根食指微微翹起,正指向他的方向。他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時,玉像又恢復了最初的姿態。

“去請周先生和鄭掌柜來。“孟九如聲音有些發顫,“就說...就說我得了件稀罕物。“

阿福剛離開,鋪子里忽然陰冷下來。明明門窗緊閉,燭火卻劇烈搖晃,在墻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孟九如盯著玉像,驚恐地發現那兩顆黑珍珠正在逐漸變色——從漆黑變成暗紅,最后竟如兩滴凝固的鮮血般猩紅刺目。

“叮“的一聲輕響,玉像底座與紅木桌面接觸的地方迸出一串細小的火花。孟九如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博古架,幾件瓷器摔得粉碎。等他再抬頭時,玉像的眼睛又恢復了黑色,安靜地立在桌上,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周明德和鄭掌柜來得很快,但見到玉像后的反應更讓孟九如不安。周明德剛拿起放大鏡湊近玉像,就猛地后退三步,老花鏡都歪到了一邊。

“這...這是'活玉'啊!“周明德聲音發顫,“我在《異物志》上讀到過,有些古玉吸足了陰氣會生出靈性,能自行移動...“

鄭掌柜臉色煞白,指著玉像底座:“你們看那些紋路!“

孟九如這才注意到,玉像底座刻滿了細如發絲的紋路,那些線條扭曲纏繞,組成一幅令人頭暈目眩的圖案。更詭異的是,這些紋路中似乎有暗紅色的液體在緩慢流動。

“孟掌柜,這東西留不得。“鄭掌柜掏出手帕擦汗,“我年輕時在陜西見過類似的玉雕,那家主人不出三月就...“

他的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咯咯“聲打斷。眾人驚恐地發現,玉像的嘴竟然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那聲音正是從里面傳出來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玉石。周明德慘叫一聲奪門而出,鄭掌柜緊隨其后,連告辭的話都顧不上說。

當夜,孟九如做了個可怕的夢。他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白玉宮殿里,四周墻壁上伸出無數只玉雕的手,每只手的食指都筆直地指著他。他想逃,卻發現自己的雙腳正在慢慢玉化,從腳趾開始,那種冰冷的石化感正沿著雙腿向上蔓延...

孟九如驚醒時渾身冷汗,發現窗外已是日上三竿。他長舒一口氣,正要起身,突然僵住了——那尊玉像赫然立在他的床頭柜上,而昨晚他明明將它鎖在了鋪子的保險柜里!

更可怕的是,玉像的姿勢完全變了:原本端莊站立的文士現在單膝跪地,雙手向前伸出,作乞討狀。而那兩顆黑珍珠眼珠,此刻已經完全變成了血紅色,正直勾勾地盯著他。

孟九如連滾帶爬地下床,卻發現自己的右手腕內側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淡紅色的紋路——與玉像底座上的詭異圖案一模一樣。他用左手拼命擦拭,那紋路卻像是長在皮肉里,怎么也去不掉。

正午時分,孟九如帶著玉像來到城西的藏書樓。白發蒼蒼的老學究聽完他的描述,在積滿灰塵的書架間翻找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后捧出一本蟲蛀嚴重的《邪物志》。

“找到了!“老學究指著一段模糊的文字,“'活玉者,吸人精氣而化形...'“他抬頭看向孟九如,眼中充滿恐懼,“這尊玉像在吸食你的生命力!書上說要用朱砂混合黑狗血涂抹全身才能...“

老學究的話戛然而止,他直勾勾地盯著孟九如身后,突然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孟九如回頭一看,頓時魂飛魄散——放在桌上的玉像不知何時轉過了身,此刻正直面他們,而那張玉石雕成的臉上,原本含蓄的微笑已經擴大成一個猙獰的咧嘴大笑,露出滿口細密的玉牙!

老學究當場昏死過去。孟九如抱起玉像沖出藏書樓,直奔城南的玉器作坊。他記得那里有位九十多歲的老玉匠,據說能辨識天下奇玉。

老玉匠見到玉像的反應出乎意料。他沒有害怕,而是長嘆一聲,用布滿老人斑的手輕輕撫過玉像的面頰。

“三十年了...“老玉匠聲音嘶啞,“又見到這'玉噬'了。“

孟九如心頭一震:“您認識這玉像?“

老玉匠點點頭,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前朝有位玉雕大師,癡迷于讓玉石'活過來'。他走火入魔,開始用活人祭玉...“老人指著玉像的眼睛,“那兩顆不是珍珠,是被封印的瞳仁。每尊'玉噬'里都困著一個被吞噬的靈魂。“

孟九如胃里一陣翻騰,想起玉像眼中那兩顆會變色的“黑珍珠“。

“那...那我手上的紋路...“他顫抖著伸出右手腕。

老玉匠看了一眼,臉色驟變:“它已經標記你了!快走,趁太陽還沒落山...“

就在這時,作坊里的所有玉器突然同時發出清脆的撞擊聲,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撥動。老玉匠面色慘白,從懷里掏出一把古舊的玉刀塞給孟九如:“只有用這個刺穿它的心臟位置才能...“

一聲玉石碎裂的脆響打斷了老人。孟九如低頭一看,懷中的玉像胸口位置自行裂開了一道縫隙,里面黑洞洞的,隱約可見什么東西在蠕動。更可怕的是,他手腕上的紅色紋路正在快速蔓延,已經爬到了手肘位置。

暮色四合,最后一縷陽光從窗欞間消失的剎那,孟九如清楚地看到玉像的嘴唇動了動,一個沙啞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

“終于...等到你了...“

孟九如渾身血液仿佛凝固,耳邊嗡嗡作響。他低頭看向懷中玉像,只見那道裂縫正緩緩擴大,隱約可見里面有什么東西在蠕動——那竟是一截蒼白的人指,正從裂縫中慢慢探出!

老玉匠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踉蹌后退撞翻了身后的玉料架。“快!用玉刀刺它心口!“老人嘶吼著,聲音里充滿絕望,“它要出來了!“

孟九如顫抖著舉起那把古舊玉刀,卻發現自己的右手已經完全不聽使喚——那些紅色紋路已經蔓延至整個右臂,皮膚下隱隱透出玉石般的青白色光澤。他的手指正在變得僵硬,關節發出細微的“咔咔“聲,仿佛正在慢慢玉化。

玉像的裂縫更大了,現在能清楚看到里面蜷縮著一個模糊的人形。那東西似乎感應到了孟九如的目光,突然轉過臉來——那張臉竟與孟九如有七分相似,只是面色慘白如紙,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細密的尖牙。

“你逃不掉的...“那個聲音又在孟九如腦海中響起,帶著詭異的回響,“我們本就是一體的...“

孟九如用盡全身力氣,左手握住玉刀狠狠刺向玉像心口。就在刀尖即將觸到玉石的瞬間,整尊玉像突然炸裂開來,無數碎片如利箭般四射飛濺。孟九如只覺得胸口一涼,低頭看見一塊尖銳的玉片已經深深扎入自己的心臟位置。

奇怪的是,他感覺不到疼痛,只有一種冰冷的麻木感從傷口處迅速擴散。他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耳邊老玉匠的呼喊聲越來越遠。恍惚間,他看到那些飛散的玉片在空中詭異地懸停,然后如同被無形之力牽引,全部朝他飛來。

第一塊玉片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冰涼刺骨。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無數玉片如同活物般吸附在他身上,漸漸覆蓋了他的整個軀體。孟九如想掙扎,卻發現自己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他的意識開始模糊,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老玉匠驚恐萬狀的臉,和鏡子里自己逐漸被玉石覆蓋的身體...

當最后一塊玉片貼上他的嘴唇時,孟九如徹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孟九如突然恢復了意識。他發現自己站在珍瓏軒的后院里,月光如水般灑落。他試著活動手腳,一切如常,只是皮膚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色光澤。

“掌柜的?“阿福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您怎么在這兒?我找您半天了。“

孟九如轉身,看到阿福端著燭臺站在廊下,臉上寫滿擔憂。他想回答,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不出聲音。更奇怪的是,阿福手中的燭火竟照不出他的影子。

阿福走近幾步,燭光映照在孟九如臉上。突然,阿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燭臺“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您...您的眼睛!“阿福踉蹌后退,面無人色。

孟九如低頭看向地上積水中自己的倒影——水中的他面色慘白如紙,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而那雙眼睛...已經變成了兩顆漆黑如墨的珍珠,在月光下泛著血紅色的光。

他伸手觸摸自己的臉,指尖傳來冰冷的玉石觸感。遠處傳來打更人的梆子聲,孟九如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饑餓感——不是對食物的渴望,而是對某種更本質的東西的渴求。

阿福已經嚇得癱軟在地,動彈不得。孟九如不受控制地向他走去,右手緩緩抬起。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指尖正在變得尖銳,如同玉石雕琢的利爪。

“不...“孟九如想停下,身體卻自行其是。他的右手按在了阿福顫抖的肩膀上,一股暖流立刻從接觸處涌入他的身體。阿福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然后整個人僵在原地——他的皮膚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血色,漸漸呈現出一種灰白的石質光澤。

當孟九如收回手時,阿福已經變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人形玉雕,臉上凝固著最后的驚恐表情。月光下,新生的玉雕眼中隱約可見兩顆細小的黑點,如同初生的珍珠。

孟九如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明白了那尊玉像的來歷。遠處傳來更夫漸近的腳步聲,他緩緩轉身,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露出一個與當初那尊玉像一模一樣的詭異微笑。

月光下,一個新的“玉噬“悄無聲息地融入了夜色之中。

孟九如站在珍瓏軒的后院,夜風拂過他的面頰,卻感受不到一絲溫度。他低頭看著自己逐漸玉化的雙手,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青白色光澤。阿福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尊玉雕,那雙驚恐的眼睛里,兩顆細小的黑珍珠正在緩慢成形。

一陣刺骨的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孟九如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變成當初那尊可怕的玉像。但更令他恐懼的是,內心深處涌起一種莫名的滿足感,仿佛剛才吸取阿福生命力的過程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愉悅。

“不...這不對...“孟九如艱難地搖頭,玉石般的脖頸發出細微的摩擦聲。他踉蹌著走向院中的水缸,水面倒映出的面容讓他渾身顫抖——那張臉已經半玉化,左眼完全變成了黑珍珠,右眼還殘留著最后一絲人類的模樣。

水缸旁放著一把劈柴的斧頭。孟九如顫抖著抓起斧頭,想要砸碎自己正在玉化的身體。可就在他舉起斧頭的瞬間,右臂突然僵住了,仿佛有另一股意志在控制著他的身體。

“為什么要抗拒?“那個熟悉的聲音又在他腦海中響起,這次更加清晰,“我們終于完整了...“

孟九如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松開了斧頭,轉而撫摸上自己的臉頰。指尖傳來冰冷的觸感,同時一股陌生的記憶涌入腦海——他看到一個陰暗的地下室,無數尊玉像排列在石臺上,每尊玉像前都跪著一個神情恍惚的人...

“看到了嗎?“腦海中的聲音帶著蠱惑,“這才是真正的永生...“

孟九如的視線突然變得異常清晰,他發現自己能看穿院墻,看到街上行走的路人。每個人身上都籠罩著不同顏色的光暈,那些光暈在他眼中如同最美味的佳肴,尤其是其中幾個特別明亮的,讓他忍不住吞咽并不存在的口水。

更夫的聲音越來越近,伴隨著有節奏的梆子聲。孟九如感到一陣強烈的饑渴,身體不由自主地向院門移動。他的思維開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原始的狩獵本能。

當更夫提著燈籠轉過街角時,看到的只是一個站在珍瓏軒后門處的模糊身影。“誰在那里?“更夫警惕地問道,舉起燈籠照去。

燈光下,孟九如緩緩抬頭。更夫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燈籠“啪“地掉在地上。在火焰熄滅前的最后一瞬,照出了孟九如已經完全玉化的臉龐,和那雙在黑暗中泛著血光的珍珠眼眸...

次日清晨,周明德急匆匆地趕到珍瓏軒。昨夜更夫失蹤的消息已經傳遍全城,而最后一個見到更夫的人說看到他站在珍瓏軒附近。

鋪子大門虛掩著,周明德推門而入,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店內一切如常,只是多了一層薄薄的霜花。在柜臺后的太師椅上,端坐著一尊栩栩如生的玉雕——那神態,那衣著,分明就是孟九如。

周明德顫抖著上前,發現玉雕手中捧著一尊更小的玉像,仔細一看竟是阿福的模樣。而在地上,散落著更夫的梆子和一只已經結霜的布鞋。

“造孽啊...“周明德老淚縱橫,正欲轉身離開,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嗒“聲。他驚恐地看到,孟九如玉雕的嘴角,正在緩緩上揚,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而那雙黑珍珠雕琢的眼睛,在晨光中泛著妖異的紅光...

三個月后,京城最大的古董商行收到一件來自蘇州的珍貴貨物——一套七尊的唐代白玉人像,據說出自宮廷玉匠之手,栩栩如生。商行掌柜愛不釋手,將它們陳列在最顯眼的位置。

夜深人靜時,七尊玉像中最中央的那尊,嘴角微微動了動。它懷中抱著的最小那尊玉像,眼中兩顆黑珍珠在月光下,漸漸泛起了血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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