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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井影(二)

  • 荒齋異聞抄遺
  • 夜貓散人
  • 4758字
  • 2025-07-03 10:43:46

杜若蘅踏進李府大門時,滿府的白幡突然無風自動。守靈的小廝昏昏欲睡,竟無人注意到這個披著嫁衣的不速之客。她懷中的銅鏡微微發燙,鏡面蒙著的紅布下滲出細密的水珠,在地上留下一串暗紅的痕跡。

靈堂里,李公子的棺材突然發出“吱呀“輕響。杜若蘅緩步上前,指尖撫過棺木上嶄新的漆面——那里有道細小的裂縫,正緩緩滲出渾濁的井水。她取下銅鏡上的紅布,鏡面映出棺材里的景象:李公子的尸體正在膨脹,慘白的皮膚下有什么東西在蠕動,仿佛隨時會破體而出。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杜若蘅輕聲說。她從袖中取出那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插入棺材的鎖孔。鑰匙轉動時,整個靈堂突然劇烈震動,供桌上的長明燈齊齊熄滅。

棺材蓋猛地彈開,一具穿著杏紅衫子的女尸緩緩坐起。她的皮膚泡得發脹,長發間纏著水草,脖頸上赫然是杜若蘅熟悉的淡青色胎記。女尸睜開渾濁的眼睛,嘴角慢慢咧到耳根:“你終于來換我了。“

杜若蘅懷中的銅鏡突然炸裂,無數碎片懸浮在空中,每片鏡子里都映出不同的場景——西廂的古井、杜府的廢墟、歷代暴斃的新郎、在水中掙扎的杜家女兒......最大的那塊碎片里,青杏正拼命拍打著鏡面,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

女尸伸出浮腫的手,抓住杜若蘅的嫁衣前襟。嫁衣上的金線并蒂蓮突然開始蠕動,細密的金線如同活物般纏上杜若蘅的脖頸。就在絲線收緊的瞬間,杜若蘅突然笑了。她反手握住女尸的手腕,露出小臂內側——那里用朱砂畫著一道古怪的符咒。

“你弄錯了。“杜若蘅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難聽,“我可不是來換你的。“

符咒遇水化開,變成一條條血紅色的細線,順著女尸的手臂蜿蜒而上。靈堂的地板開始滲水,水中浮現出三十七具穿著嫁衣的白骨,它們手拉著手,將女尸團團圍住。女尸發出刺耳的尖叫,皮膚寸寸龜裂,露出里面漆黑的空洞。

杜若蘅退后幾步,看著女尸被那些白骨拖入水中。水面合攏的瞬間,整個李府突然陷入死寂。晨光透過窗欞,照在空空如也的棺材里——那里只剩下一面破碎的銅鏡,鏡面上蒙著的紅布已經變成了暗褐色,像是干涸的血跡。

正午時分,李府的下人才發現靈堂的異樣。棺材大敞,公子的尸體不翼而飛,地上殘留著大片水漬,水漬中混著細碎的金線。管家壯著膽子湊近查看,突然慘叫一聲——他在水中看到了無數張女人的臉,每張臉都在對他微笑。

與此同時,城南的茶館里,說書人正在講一個古老的傳說:關于一口被詛咒的古井,關于三十八個穿著嫁衣的新娘,關于一個永遠填不滿的“替死“輪回。角落里的青衫女子放下茶錢,轉身走入陽光中。她的影子比常人淡得多,走動時裙擺下隱約可見細小的水珠滴落。

城西的破廟里,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突然驚醒。他夢見自己站在井邊,井水里浮著一張熟悉的臉——那是他自己的臉,卻掛著杜家小姐特有的溫婉笑容。乞丐驚恐地摸向自己的脖子,在臟污的皮膚下,摸到了一個淡青色的、蛇形的胎記。

杜若蘅撐著油紙傘走在城西的雨巷里,傘面上繪著的并蒂蓮在雨水中暈開淡淡的胭脂色。她的繡鞋踏過青石板,每一步都留下一個淺淺的水印,水印里浮動著細小的氣泡,像是從極深的水底升上來的一般。

巷尾的老槐樹下,一個瞎眼婆婆正在賣替身紙人。那些慘白的紙人整整齊齊掛在竹架上,每張臉上都用朱砂點著兩點腮紅。杜若蘅駐足觀看時,婆婆突然抬頭,渾濁的眼白直勾勾“盯“著她:“姑娘要買替身?老身的紙人可是用古井水泡過的,最能替災擋厄。“

雨聲忽然變大,杜若蘅的傘沿滴下一串水珠,在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漩渦。漩渦中心浮出一張模糊的人臉,正是那個乞丐驚恐的面容。她輕輕搖頭:“不必了,我的替身...已經找好了。“

瞎眼婆婆的耳朵動了動,干枯的手指突然抓住杜若蘅的手腕。她的指甲縫里塞滿了潮濕的紙屑:“那姑娘可要當心,替身若是有了自己的念頭...“話未說完,一陣狂風刮來,竹架上的紙人嘩啦啦作響,每個紙人的嘴角都詭異地翹了起來。

杜若蘅抽回手,發現腕上多了五道青黑的指印。她繼續向前走去,身后的雨幕中傳來紙人此起彼伏的竊笑聲。拐過三條巷子后,她停在一間荒廢的染坊前。坊內的染缸早已干涸,唯獨最角落的那口缸里盛著渾濁的水,水面飄著幾縷黑發。

“出來吧。“杜若蘅輕叩缸沿。水面泛起漣漪,一張浮腫的臉慢慢浮出——正是那個乞丐,只是他的皮膚已經泡得發白,脖頸上的蛇形胎記變成了暗紫色。他張開嘴,吐出一股腥臭的井水:“為什么選我?“

杜若蘅從袖中取出一塊杏紅色的碎布,輕輕放在缸沿:“因為你偷過我的簪子。“乞丐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夜,他在杜府后門撿到一支銀簪,簪頭刻著細小的“蘅“字。當時只覺得能換幾個銅板,卻不知那簪子正是從古井里帶出來的東西。

染缸里的水突然沸騰,乞丐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叫。他的皮肉像蠟一般融化,露出森森白骨,而白骨上正緩緩浮現出金色的符文——與杜若蘅小臂上如出一轍。水面恢復平靜時,缸底只剩下一套完整的男子衣衫,衣襟上別著那支發黑的銀簪。

雨停了。杜若蘅收起油紙傘,傘面上的并蒂蓮不知何時少了一朵。她走出染坊時,屋檐滴下的最后一滴水珠里,映出西廂古井的倒影——井臺上的鐵鎖已經銹斷,井水漫過青石,正無聲地流向四面八方。

當夜,城中更夫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乞丐在街上游蕩。他渾身濕透,脖頸上有一圈明顯的勒痕,嘴里反復念叨著:“還差一個...還差一個...“更夫上前查看時,乞丐突然轉頭——那張浮腫的臉上,竟長著杜家小姐的眼睛。

更夫的燈籠“啪“地一聲掉在地上,火苗舔舐著潮濕的青石板。乞丐歪著頭,脖頸發出令人牙酸的“咔咔“聲,浮腫的手指突然抓住更夫的衣領。更夫驚恐地發現,對方的指甲縫里塞滿了濕漉漉的金線——正是杜府嫁衣上那種并蒂蓮的繡線。

“你...很合適...“乞丐的喉嚨里傳出杜若蘅輕柔的嗓音。更夫拼命掙扎,卻聞到一股濃烈的井水腥氣。他的影子在地上劇烈扭曲,竟開始自行剝離,像一張被浸濕的宣紙般緩緩立起。影子的手掐住更夫的脖子時,他最后看見的是乞丐脖頸上蠕動的蛇形胎記,那胎記正慢慢變成青黑色。

黎明時分,打更的梆子孤零零地躺在街心。更夫的燈籠早已熄滅,燈籠罩上凝著細密的水珠。晨霧中,一個佝僂的身影蹣跚走過,破爛的衣擺拖出蜿蜒的水痕——那身形時而像更夫,時而又像那個失蹤的乞丐。

杜府廢墟的西廂突然傳來“咕咚“一聲。古井里浮出一具嶄新的尸體,穿著更夫的衣裳,腰間還別著銅鑼。尸體的臉已經泡得模糊,唯獨右手緊緊攥著一塊杏紅色的碎布。井水漫過尸體,水面倒映出的卻不是廢墟,而是一座張燈結彩的宅院——正是三十八年前杜府最初的模樣。

井臺邊不知何時多了個梳妝匣,匣子上的銅鏡裂成三十八塊,每塊碎片里都映著不同的場景:穿嫁衣的新娘、暴斃的新郎、漂浮的紙人、滲水的染缸......最大那塊鏡片上,杜若蘅正對著鏡子梳頭,發梢滴落的水珠在妝臺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漩渦。

漩渦中心,一只蒼白的手緩緩伸出。

那只手輕輕搭上杜若蘅的肩頭,指尖滴落的水珠在嫁衣上暈開深色的痕跡。銅鏡里的倒影突然扭曲,映出一張被井水泡爛的臉——正是第一個被拖入井中的杜家小姐。她的嘴唇蠕動著,卻沒有聲音,只有冰冷的水流不斷從七竅涌出。

杜若蘅的銀簪突然自己動了起來,尖銳的簪尾緩緩轉向她的咽喉。妝匣里的胭脂盒自動打開,里面的朱砂化作粘稠的血漿,順著桌沿滴落。地面上積起一灘暗紅的水洼,水面上浮現出三十八個穿著嫁衣的女子,她們手挽著手,將杜若蘅圍在中間。

“時辰到了。“鏡中的杜若蘅突然開口,聲音像是從極深的水底傳來。她抬手撫上銅鏡,掌心與鏡中的自己相貼。整面銅鏡突然劇烈震動,裂痕中滲出腥臭的井水。

屋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腳步聲,那些暴斃的新郎們穿著壽衣,皮膚上布滿水藻般的青斑,正搖搖晃晃地向房間聚攏。他們的影子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面上不斷擴散的水漬。

杜若蘅的嫁衣突然開始收緊,金線并蒂蓮如同活物般蠕動,勒進她的皮肉。鮮血順著金線滴落,在地上畫出一個詭異的符文。當第一滴血觸及符文的最后一筆時,整座杜府廢墟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西廂的古井噴出沖天水柱,井水在空中化作三十八道水龍卷,每個龍卷中心都裹著一具穿著嫁衣的白骨。水龍卷所過之處,磚瓦腐朽,梁柱崩塌,卻在廢墟上重建起一座陰森的水宅——門窗倒懸,廊柱扭曲,所有擺設都浸在齊腰深的井水中。

杜若蘅站在正廳中央,看著水中倒映的自己慢慢浮出水面。兩個杜若蘅面對面站立,一個渾身濕透,一個遍體鱗傷。當她們同時伸手相握時,整座水宅突然劇烈震動,所有積水瞬間蒸發,只留下滿地的鹽晶。

晨曦照進廢墟時,路過的行人驚訝地發現,杜府西廂的古井竟然干涸見底。井底躺著三十八套完整的嫁衣,每套嫁衣上都別著一支銀簪。最上面的那套嫁衣微微鼓起,仿佛下面還裹著什么人形。有膽大的湊近查看,卻見嫁衣突然塌陷,從袖中滾出一把生銹的鑰匙。

鑰匙落地的瞬間,整口古井突然坍塌。飛揚的塵土中,隱約可見一個穿杏紅衫子的背影漸行漸遠,她的影子比常人淡得多,走動時裙擺下不斷滴落細小的水珠,在朝陽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水珠滴落的痕跡在青石板上蜿蜒成一道細流,流向城外的亂葬崗。那里新立了一座無名碑,碑前擺著一盞青銅燈,燈油是用井水混著朱砂熬制的,燃起的火苗泛著詭異的青綠色。

一個打更人路過時,發現燈盞旁蹲著個穿杏紅衫子的女子。她正用銀簪挑著燈芯,火光映照下,她的影子竟分成了三十八道,每道影子都在做著不同的動作——梳妝、哭泣、上吊、投井......

“姑娘,這深更半夜的......“更夫剛開口,女子突然轉頭。更夫的燈籠“啪“地掉在地上——那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濕漉漉的黑發貼在平坦的皮膚上。

燈焰猛地躥高,映出墓碑上緩緩浮現的字跡:“杜氏三十八女之墓“。更夫踉蹌后退時,踩到了什么東西。低頭一看,是半塊破碎的銅鏡,鏡中映出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一口正在滲水的古井。

井水漫過鏡面,打濕了更夫的鞋襪。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影子正慢慢變淡,而墓碑前的三十八道影子卻越來越清晰。穿杏紅衫子的女子站起身,三十八道影子立刻合而為一。她伸手撫過墓碑,石面上頓時滲出細密的水珠。

“還差一個。“女子輕聲說。她的聲音像是三十八個聲音的重疊,從很遠的井底傳來。

更夫轉身要跑,卻發現自己的腳已經陷入地面——不知何時,亂葬崗的土地變成了粘稠的沼澤。他掙扎著想要呼救,喉嚨里卻灌滿了腥臭的井水。在徹底沉沒前,他最后看見的是女子遞來的青銅燈盞,燈油里浮著一張熟悉的臉——那是三天前失蹤的張家小姐。

黎明時分,亂葬崗的守墓人發現了一座新墳。墳前沒有香燭供品,只有一盞熄滅的青銅燈。燈盞旁扔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鑰匙齒痕與城中所有古井的鎖都不匹配。

而在杜府廢墟的西廂,那口干涸的古井突然又有了水聲。井水清澈見底,倒映著藍天白云。若有細心人俯身細看,會發現水中偶爾會閃過一抹杏紅色的衣角,或是半張帶著詭異微笑的臉。

每當雨季來臨,城中總有人聲稱在雨水中看見漂浮的嫁衣,或是在水洼里發現陌生的倒影。而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井水都開始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胭脂香——就像新娘梳妝時,不小心掉進井里的那盒朱砂。

雨夜的古井泛起漣漪,水面倒映著半輪殘月。更夫的尸體沉在井底,青白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而他的影子卻獨自站在井臺上,正用僵硬的手指解開衣領的盤扣——那動作與杜若蘅投井前一模一樣。

城中開始流傳新的怪談:雨夜千萬別看井中的倒影,因為那可能不是你自己。醉漢們賭咒發誓,說曾在井水里看見穿嫁衣的女子招手;孩童們唱著詭異的童謠:“銅鏡碎,銀簪黑,井里新娘要人陪......“

縣衙的師爺奉命調查此事,卻在翻閱縣志時發現一樁舊事:三十八年前,杜家曾有位小姐在成親前夜投井,撈上來時懷里緊抱著一面銅鏡。更詭異的是,葬禮那日,棺材里竟傳出“咚咚“的敲擊聲。開棺后眾人駭然——尸體不見了,棺內只有一灘腥臭的井水。

師爺合上縣志時,燭火突然變成幽綠色。書頁間夾著一張泛黃的婚書,新娘的名字被水漬暈開,而新郎處赫然寫著他的姓氏。他驚慌起身,卻發現自己的影子沒有跟著動作——影子正歪著頭,用指尖蘸著茶水在桌上畫一口井的形狀。

“原來是你啊。“影子開口,聲音像三十八個女子在同時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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