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堆里的濕土順著額角往下滑，混著碎骨渣的糙意硌得臉頰發疼，小洛卻還在往深里埋——不是為了壓過疼，是想在這團涼得發沉的土氣里，摸點“能徹底解決問題”的頭緒。鼻尖蹭到塊半朽的木牌，上面刻著的“魂”字早被蟲蛀得只剩半劃，像他此刻的心思，明明知道要找什么，卻連個清晰的影子都抓不住。
土氣裹著腐葉的腥往肺里鉆，嗆得他喉嚨發緊，可他沒抬臉。指尖在墳堆里無意識地扒拉，摸到的不是碎骨就是濕泥，連半縷能讓魂謎有反應的暖魂息都沒有——他想找的是“徹底驅逐侵蝕”的法子，是能把魂核里的灰絲連根拔起的竅門，甚至是能讓那像煙霧似的侵蝕再也鉆不進來的辦法。可這墳堆里只有沉默的枯骨和雜糅的魂息，連點提示都不肯給。
“就這么難嗎……”他悶在土里嘟囔，聲音被濕土濾得發悶。之前那縷暖魂息雖讓灰絲縮了，卻沒徹底清掉，魂核深處還藏著幾縷極細的灰，像煙沒散盡的余味，輕輕貼在魂壁上。他太清楚這“余味”的厲害——上次就是沒清干凈，隔了兩天，那幾縷灰就又纏上了新的魂息，差點讓魂核晃得比之前更兇。侵蝕這東西，就跟灶膛里沒滅的火星似的，留一點，說不定哪天就燒起大火；又像飄在屋里的煙霧，哪怕散了大半，只要還有一絲沒飄出去，嗆人的勁就不會斷，早晚得把人嗆得喘不過氣。
九影在他身邊急得轉圈，冰藍的尾鬃掃過他埋在土里的后腦勺，爪子輕輕扒著墳堆的土，像是想把他拉出來，又怕弄疼他。獸能感覺到，小洛這次埋得比往常都深，魂息里裹著股“急”和“慌”，比之前被濁魂纏上時更沉——九影不懂“徹底驅逐”的意思，卻懂小洛的不安，只能用鼻尖反復蹭他露在外面的耳尖，冰藍的魂力順著耳后往魂核里送，像縷軟風，想把那股急勁吹散些。
小洛能感覺到獸的擔心，指尖在土里頓了頓，沒再往深里埋。他想起聚魂窟里那些散掉的魂核碎片，有幾片上面就留著淡淡的灰絲痕跡——說不定那些高手就是沒把侵蝕清干凈，以為“留一點沒事”，結果給后來的自己挖了坑，等灰絲再漲起來時，連反抗的力氣都沒了。他不能走那條路，哪怕現在清得慢，哪怕每次只能挑出一縷灰絲，也得把魂核里的侵蝕清得干干凈凈，一點都不能剩。
他慢慢從墳堆里抬起臉，鼻尖沾著泥，睫毛上掛著碎土，卻沒像之前那樣急著擦。魂核里的灰絲還在，可那股“沒頭緒”的慌，被九影的暖魂力壓下去了些。他看著獸冰藍的瞳仁，忽然想通了——找不到“徹底解決”的法子沒關系，至少能做到“不留下隱患”，每次吸收魂息都清干凈灰絲，每次遇到濁魂都擋得嚴嚴實實，哪怕像掃煙似的，一下一下慢慢來，也比留著火星強。
“先把眼下的灰清干凈再說。”小洛對著九影笑了笑，伸手摸掉臉上的泥。他重新蹲下身，這次沒再急著找“新線索”，而是把魂力拆成最細的縷，像根小刷子，輕輕掃著魂核邊緣——剛才那縷暖魂息還在，正好能幫著穩住魂核，他要借著這股暖，把藏在魂壁上的細灰絲，一根一根挑出去。
九影立刻湊過來，冰藍的魂力跟著他的勁走，遇到纏得緊的灰絲，就幫著輕輕撥松。小洛的動作很慢，比篩魂息時更慢，指尖的魂力穩得像不會晃的水，哪怕只能摸到一縷極細的灰，也會耐心地裹住、拉拽，直到那縷灰徹底散在空氣里。
墳堆的濕土還沾在小洛的下頜，他正用魂力細細掃著魂核邊緣最后一縷細灰——那灰絲纏得極緊，像嵌在魂壁上的刺，得用九影的冰藍魂力先輕輕泡軟，再用自己拆得極細的魂力慢慢挑。額角的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滴在墳堆的碎骨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不是因為疼，是因為腦子里突然涌來的那些“想法”，亂得像被風吹散的魂息。
“找個大魂修部落啊！他們有凈化魂息的法器，隨便借你用用，灰絲不就清了？”——這是之前在懷骨峽遇到的游商魂修說的，那人背著滿筐魂晶，說話時眼睛都沒離開小洛手里的斷劍，語氣里的“輕松”像隔著層霧，他沒說部落的法器從不外借，沒說陌生人上門只會被當成覬覦法器的賊，更沒說小洛這被侵蝕的魂，說不定剛靠近部落就會被當成“濁魂容器”砍了。
“直接用猛魂息攻啊！找最烈的火魂草，榨成汁往魂核里灌，燒也能把灰絲燒死！”——這是生泉里愛吹牛的獵戶說的，他連魂修都不是，只見過村里魂醫熬草藥，卻敢拍著胸脯說“包治百病”，他沒說火魂草的烈性能把健康的魂核都燒裂，沒說被侵蝕的魂本就脆弱，猛魂息灌進去，灰絲沒燒死，魂核先散了。
“別折騰了，找個沒人的山谷躲著，少吃少動，灰絲長得慢，能多活幾年是幾年！”——這是逃荒時遇到的老魂修說的，那人自己躲在山洞里，魂息弱得像風中殘燭，卻勸小洛“認命”，他沒說躲著只會讓魂息越來越虛，沒說灰絲會慢慢啃噬神智，最后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比死還難受。
這些想法像一群嗡嗡的飛蟲，圍著小洛的腦子轉，有的裹著“好心”的殼，有的披著“經驗”的皮，可他分不清——混亂中，魂核里的侵蝕似乎也跟著起哄，灰絲雖被壓住，卻在神智邊緣鉆著細縫，讓那些想法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是真找個部落試試呢？要是真用猛魂息攻一次呢？”
九影突然用頭撞了撞他的手背，力道不輕不重，剛好把他飄遠的思緒拉回來。獸的冰藍瞳仁里滿是警惕，喉嚨里發出低低的低吼，像是在說“別信”。小洛愣了愣，指尖的魂力差點晃了——剛才那瞬間，他差點忘了，說這些話的人，沒一個真的感受過灰絲啃噬魂核的疼，沒一個見過濁魂纏上時的絕望，他們只是站在“安全”的地方，當看客，當旁觀者，隨口扔出些“建議”，不用承擔任何后果。
就像生泉里看戲的孩子，看見獵戶被蛇咬了，會喊“快用嘴吸啊”“快砍了胳膊啊”，他們不知道用嘴吸會中毒，不知道砍了胳膊人就廢了，只是覺得“這樣好像能解決問題”。那些給小洛提建議的人，和那些孩子沒兩樣，他們的想法再“多”，再“熱鬧”，也抵不過一句“沒發生在自己身上”。
小洛深吸一口氣，把腦子里的雜音壓下去。他看著九影，獸正用鼻尖蹭他的手心，冰藍的魂力順著指尖往魂核里送，幫他穩住那縷快晃散的暖魂息。他忽然清醒了——在這混亂里，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的感應，只有九影的反應，只有魂核里魂謎的輕顫。那些旁觀者的想法，再“對”也不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再“好”也可能是埋給自己的坑。
他重新集中注意力，指尖的魂力穩了下來，一點點裹住那縷纏在魂壁上的細灰，這次沒再猶豫，也沒再分心，跟著九影的魂力節奏，輕輕一拉——細灰絲終于散了，魂核里的鈍痛又輕了些，連之前亂哄哄的神智，都跟著清明了。
“以后不聽他們的了。”小洛對著九影輕聲說，聲音里帶著點釋然。他擦了擦臉上的汗和泥，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拋在腦后——他知道，接下來還會遇到更多看客，還會聽到更多“建議”，但他不會再亂了陣腳。只有自己和九影一起踩過的路，只有自己親身體驗過的疼與穩，才是真的，才是能幫他清掉灰絲、趕走侵蝕的“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