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一些悔意
- 期盼你是希望
- 一路蜿蜒
- 2878字
- 2025-08-24 12:53:52
墳地深處突然傳來縷細碎的嗚咽,像是某個被濁魂纏上的魂修在求救——那聲音里滿是可憐的顫,混著“饒了我”“誰來救救我”的哭腔,順著風飄到小洛耳邊時,連九影都忍不住抬頭,冰藍的瞳仁里映出幾分不忍。
換作旁人,或許會心軟,會想湊過去遞點魂息換份喘息,甚至會跟著那嗚咽聲一起,對著無形的侵蝕之力低頭求饒——畢竟,疼到骨頭縫里的滋味太熬人,能靠可憐和同情換片刻不疼,對很多人來說已是奢望。小洛不是沒見過這樣的人,在生泉外圍,他曾遇過個被侵蝕纏上的游醫,那人跪在地上,抓著路過魂修的衣角哭,說“我再也不敢強魂了,求你給我點魂息,讓我少疼會兒”,最后靠著別人施舍的這點“憐憫”,活得像株依附藤蔓的草,魂息越來越弱,最后還是被灰絲啃穿了神智。
可小洛沒動。他只是攥緊了九影的鬃毛,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魂核里的侵蝕還在啃噬,那“餓”意又冒了上來,可他的腳步沒往嗚咽聲的方向挪半分——他太清楚,求饒換不來真正的喘息,頂多是把“疼”往后推了推,代價卻是丟了自己的意志。就像那游醫,靠著別人的同情活下來,卻成了魂息的傀儡,連自己什么時候疼、什么時候醒,都做不了主,最后還是逃不過魂散的結局。
“瘋狂就瘋狂吧。”小洛低頭摸了摸九影的頭,獸正用鼻尖蹭他的手心,像是在確認他的心意。之前在懷骨峽,有個路過的老魂修勸過他:“你這年紀,犯不著跟侵蝕硬扛,找個魂修部落求份庇護,哪怕做個雜役,也能換口安穩的魂息,總比在墳地里玩命強。”那老魂修說的“安穩”,其實就是靠示弱換同情,靠依附別人活下去——可小洛當時只是搖了搖頭,轉身就扎進了更險的峽底,因為他知道,那樣的“安穩”是假的,一旦沒了別人的庇護,侵蝕會立刻撲上來,把他啃得連魂渣都不剩。
他的“瘋狂”從來不是沒頭沒腦的闖。在墳地里篩選魂息時,他會把九影護在身后,哪怕自己被濁魂纏上,也絕不會讓獸替他擋;他會忍著疼,一點點摸索魂謎的反應,哪怕每次試探都像在刀尖上走;他甚至拒絕過那些主動遞來魂息的魂修——不是不領情,是怕那魂息里藏著“憐憫的鉤子”,一旦接了,就會慢慢丟了自己扛疼的勁,最后變成離不開鉤子的人。
剛才那縷嗚咽聲漸漸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陣渾濁的氣——想來是那求救的魂修沒等到同情,還是被濁魂吞了。小洛閉了閉眼,沒敢細想,只是把九影抱得更緊了些。他不是鐵石心腸,只是見過太多“求饒換不來生路”的例子,也太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不是片刻的喘息,是能自己掌控魂的底氣;不是別人的同情,是能護著九影、守住魂謎的力氣;哪怕這條路看起來瘋得離譜,哪怕要比別人多受十倍百倍的疼,也比丟了自己、做個茍延殘喘的傀儡強。
侵蝕之力像是在嘲笑他的固執,魂核里的啃噬突然變重,那“餓”意像潮水似的裹住神智,耳邊又響起“求饒吧”“認個錯就不疼了”的蠱惑。小洛的牙咬得咯咯響,手背的綠紋漲得發暗,可他的手沒往自己的魂核按那是很多人求饒前的本能動作,像是在向侵蝕“示弱”,反而摸向了身邊的斷劍——不是要攻擊,是要攥著點實在的東西,提醒自己“不能低頭”。
九影似乎懂他的堅持,冰藍的魂力順著他的手腕往上爬,輕輕裹住他攥劍的手,像是在說“我陪你一起瘋”。魂核里的淡金魂謎也輕輕顫了下,散出層薄光,把最兇的那股啃噬勁擋了擋——像是在回應他的固執,也像是在說“你沒選錯”。
“我要的不是喘息。”小洛對著空蕩的墳地輕聲說,聲音不大,卻帶著股撞不開的勁,“我要的是能自己站著,能護著身邊的小家伙,能弄明白魂里的謎——這些,靠求饒換不來。”
月光碎在墳地的斷碑上,像撒了把涼透的霜。小洛靠在碑前,指尖無意識地摸過手腕上的舊疤——那是當初剛進聚魂窟時,被灰影的利爪劃開的,現在疤早結了,可每次摸到,還是能想起當時的慌:魂核第一次被灰絲纏上時的悶痛,九影為了護他,尾鬃被燒得冒煙的樣子,還有逃出聚魂窟時,身后追著的漫天濁魂。
“要是沒進去就好了……”他對著空蕩的夜色輕聲說,聲音輕得像怕被九影聽見。無數個這樣的夜里,他都會忍不住想——要是當初沒聽老鐵匠的話,沒揣著老鐵匠托付的虛引印,沒想著去聚魂窟找“能護生泉”的法子,現在是不是還在生泉里,每天劈柴、曬草藥,晚上和九影蜷在草屋里,聽老李頭講過去的事?是不是就不用在墳地里挨凍,不用被侵蝕啃得疼到發抖,不用看著九影跟著他受這么多罪?
自責像根細針,在夜里扎得格外疼。他想起剛進聚魂窟的那天,天還沒亮,他把虛引印緊緊揣在懷里,九影縮在他胳膊下,一路都在發抖。要是當時他能回頭,能認慫,能把“護生泉”的念頭放一放,是不是所有麻煩都不會來?可那時的他,滿腦子都是老鐵匠臨終前抓著他的手說“生泉的人就靠你了”的模樣,滿腦子都是怕濁魂漫進生泉、把草屋和草藥都啃成灰的慌,想都沒想就扎進了那片黑霧里。
“是我太急了……”小洛的喉間發澀,把臉埋進九影的毛里。獸似乎察覺到他的難過,沒動,只是用冰藍的尾鬃輕輕裹住他的手腕,像在拍他的背安慰。有次在夢里,他真的回到了生泉:老李頭蹲在竹匾前翻曬續魂草,李寡婦在灶房里蒸麥餅,蒸汽裹著麥香飄滿院子,九影在溪邊追著魂蝶跑,翅膀掃過水面濺起細碎的光。他坐在門檻上,手里拿著剛磨好的斷劍,陽光暖得能曬透粗布衣裳。可夢里的他剛要笑,畫面就碎了——聚魂窟的黑霧涌過來,灰絲纏上他的魂核,疼得他從夢里驚醒,冷汗把后背的衣裳都浸得冰涼。
醒來后,他看著身邊熟睡的九影,心里的自責更重——是他把這只本該在生泉里曬暖的獸,拖進了滿是侵蝕的地獄;是他的“執念”,讓九影跟著他在墳地里躲濁魂、挨凍、擔驚受怕。有好幾次,他都想把九影往生泉的方向推,想讓獸自己回去,哪怕自己一個人扛著侵蝕的疼,也不想再連累它。可每次話到嘴邊,看著九影把臉貼在他手心上、冰藍的瞳仁里滿是依賴的樣子,又說不出口——獸早就把他當成了唯一的依靠,哪怕再險,也絕不會走。
風卷著片枯樹葉,落在小洛的手背上。他抬起頭,看著月光下九影毛茸茸的輪廓,心里的自責慢慢淡了些。他忽然想起,當初進聚魂窟,不是為了自己;現在扛著侵蝕的疼,也不是為了自己。要是沒進聚魂窟,他可能永遠不知道生泉之外藏著這么多能啃噬魂的濁魂,永遠不知道虛引印里或許藏著護生泉的關鍵,真等濁魂找上生泉,他還是護不住老李頭、李寡婦,護不住溪邊的魂蝶和曬草藥的竹匾;要是沒遇到侵蝕,他可能永遠不知道九影會為了護他拼到魂力耗盡,永遠不知道自己的魂核里藏著能幫他扛疼的魂謎——這些,都是他沒進聚魂窟就不會有的“遇見”。
“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進去。”小洛對著九影輕聲說,聲音里沒了之前的澀,多了點釋然。他知道,自責沒用,后悔也沒用,路是自己選的,哪怕走得滿是血痕,也得接著走。他摸了摸魂核的位置,那里的淡金還在輕輕顫,像在回應他的話,也像在說“你沒選錯”。
九影蹭了蹭他的手心,冰藍的魂力往他魂核里送了縷暖,把最后一點自責的涼都沖散了。小洛靠在斷碑上,抱著獸,看著漫天的月光灑在墳地的碎骨上,心里忽然敞亮了——與其在夜里翻來覆去地后悔,不如明天天亮后多篩選些純凈的魂息,不如早點摸透魂謎的秘密,不如快點讓自己的魂變強。等他能徹底扛住侵蝕,能解開虛引印的用處,就能帶著九影回生泉,把當初沒說出口的“抱歉”,換成能護住所有人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