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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父已歸。”

對于聯合國投票造成的不可避免的斗爭,阿拉伯人和猶太人并非毫無準備。由于對即將發生的暴力的高度警覺,雙方已在暗中準備多時了。

1945年早春,凱倫·卡耶梅特(Keren Kayemet)街15號,大衛·本-古里安在他簡樸的住宅,在亂哄哄的書房里接待了一位訪客。書房里收藏著幾千本哲學和歷史書籍,他不知疲倦的心靈曾經徜徉其中。在這些圖書的環繞下,本-古里安招呼這位登門拜訪的客人,示意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從打開的一扇窗子外面,兩人可以聽到半英里外傳來地中海拍打著特拉維夫海岸的聲音。這間擺滿圖書的書房,是本-古里安的私人城堡,是他的圣所,每天晚上他都會退守其間,伏案讀書、工作。沒有什么人或事,能剝奪這位猶太領袖每天哪怕只有30分鐘的晚間習慣。

本-古里安的訪客是一位美國政府高官。幾星期之前,他參加了旨在重新部署戰后世界格局的雅爾塔會議。本-古里安越聽越投入,訪客披露了會議期間他參與的一次私人談話的細節。參與談話的有富蘭克林·羅斯福、溫斯頓·丘吉爾和約瑟夫·斯大林。主題事關巴勒斯坦。

這位美國官員說,斯大林告訴丘吉爾,巴勒斯坦的阿拉伯-猶太人問題只有一個解決辦法,蘇聯打算支持這個解決辦法:“那就是建立一個猶太人的國家。”

聽到他的訪客復述了這位蘇聯統治者的話,本-古里安不由得站了起來。數年后,他回憶道,就在那一瞬間,他第一次確信,猶太民族將在巴勒斯坦擁有一個國家。在斯大林——本-古里安剛剛明確獲悉他對巴勒斯坦的想法——統治下的蘇聯,以及對公共意見做出回應的美國的雙重壓力下,英國終將被迫滿足猶太人的這個愿望。

本-古里安重新又坐了回去,仔細掂量著他剛才聽到的這一席話的分量。多年以來,猶太復國主義的外交,主要將力量集中于讓全世界承認猶太民族擁有組建一個國家的權利。從今往后,將會有另外一個更為重要的工作,那就是準備用武器捍衛這個國家。本-古里安明白,即使全世界各大列強在法理上贊同他的民族擁有一個國家,他們也只有靠自己,才能使這個國家成為現實。他確信,只有和阿拉伯國家決一死戰才能實現這一目標。他們的生存以及擁有一個國家的夢想,將有賴于他們是否為了這場決戰做好充分的準備。

1945年4月6日,就在大衛·本-古里安接待他的美國訪客后不久,在穆罕默德·賽義德·哈吉·愛敏·艾爾-侯賽尼(Mohammed Said Haj Amin el Husseini)的生涯中出現了一個大逆轉,作為耶路撒冷的穆夫提(1)、穆斯林社區的精神領袖,他命中注定將成為本-古里安的死對頭。這個逆轉發生在納粹德國首都的一次午宴上。曾幾何時,哈吉·愛敏在柏林斯蘭道夫西區歌德大街的私家公館里招待過納粹德國的領袖們。那天上午,在一位朋友的公寓里,餐桌邊第三帝國的唯一代表,是黨衛軍的一個保鏢兼司機,他曾經開著一輛燒木炭的奔馳車,將穆夫提從奧地利的巴德加斯泰因(Badgastein)載到柏林。這位保鏢面前的餐盤里,是一種浸泡在醋里的紅色蕓豆糜,一種埃及農家菜,德國人認為只適合牲口吃,稱之為“爛污”(foul)。而就是在幾個月前,這張餐桌上還擺滿了來自被占領的歐洲各國的美味佳肴。在一片如同喪宴的陰郁氣氛里,和哈吉·愛敏在一起的還有自1941年10月以來的一批追隨者。當時,他裝扮成一個意大利外交官的女仆,躲過了英國的拉網式搜捕,從德黑蘭一路步行到土耳其邊境,然后直奔柏林。

哈吉·愛敏堅信,德國的勝利將實現他為之獻身的政治生活的目標——將猶太人趕出巴勒斯坦,將英國人趕出中東——他把賭注押在了納粹一邊。穆夫提運用其個人的威望及其宗教教職的影響力,竭盡全力確保德國的勝利。他招募阿拉伯情報員深入英國戰線,在敵人后方搞破壞。他組建了兩個南斯拉夫穆斯林連,替黨衛軍賣命。他為德國入侵突尼斯和利比亞提供方便。他的情報員提前48小時警告德國國防軍,盟軍將在北非登陸——只是該情報被忽略了。他完全清楚最終解決方案的致命后果,卻想方設法阻止那些難逃厄運的受害者從黨衛軍全國領袖海因里希·希姆萊的毒氣室移民巴勒斯坦。1943年,他親自干預帝國外交部長里賓特洛甫,阻止4000名猶太兒童從保加利亞移民到巴勒斯坦。

哈吉·愛敏·侯賽尼押錯賭注了。提醒他和為了他的事業而團結在他身邊的人們失敗就在眼前的,乃是在他吃午飯的公寓窗外就能聽到的盟軍轟炸柏林的飛機的轟鳴聲。和大衛·本-古里安一樣,哈吉·愛敏現在要為這兩個民族之間的下一輪斗爭做準備。他做了一個手勢,讓黨衛軍保鏢到轎車里取東西。那個德國人回來時,手中提了一麻袋紅十字戰俘包。穆夫提一言不發,將它們分發給桌邊的每一個人。接著他又從自己的黑色長袍里面拿出一只皮袋,從皮袋里抽出厚厚一沓紙幣:瑞士法郎、美元和英國的黃金券。他仔細地將其分為12份,每人各得一份。

一如三年以前德國軍隊貌似勝利在望的歡慶時刻那樣,他的淡藍色眼睛無動于衷、沉著冷靜,哈吉·愛敏對他的追隨者說:“現在我們一切都結束了。你們每個人要盡快回到家鄉。我們將在另一種環境下開展斗爭。”

然后他站立起來,邁著他標志性的碎步,迅速離開房間,就像一個保姆悄悄離開瀕死之人的睡房。

哈吉·愛敏·侯賽尼是那種混合著各種不同品性的人,但是卻從未對宗教有過深刻虔誠的信仰,甚至在1922年3月某日,應英國首任巴勒斯坦高級委員會的高級專員赫伯特·塞繆爾(Herbert Samuel)之召,從這位猶太人手中接受穆夫提——伊斯蘭教第三座最重要城市的宗教領袖的任命之際,也是如此。在愛資哈爾大學的兩年學習,幾乎沒有讓年輕的哈吉·愛敏成為神學家。他厭倦神學,轉而選擇了另一種不同的但更加適合自己的職業,在土耳其軍隊里當一名候補軍官。憑著一頭亮紅色的頭發、一雙犀利的藍色眼睛,還有腰間垂著的一把長劍,他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時髦人物,而且是那么時髦,以至于很快獲得耶路撒冷阿拉伯民族主義者青睞。通過他們,他又獲得英國人的青睞,很快就當上一個情報員。知道英國對阿拉伯人的承諾,深信他們注定會成為他的民族的解放者,他成了一名狂熱的親英分子。

當哈吉·愛敏從公布的《貝爾福宣言》和《塞克斯-皮科協議》中看出了英國的背信棄義的證明,這位狂熱的改宗者就變成了一名狂熱的背叛者。從此,在哈吉·愛敏的仇恨排行榜中,英國取代了他的猶太宿敵,獨享頭號敵人的尊榮。他辭去在蘇丹為英國做顧問的工作,回到耶路撒冷。在這座他出生的城市的街道和露天劇場,散布最初一輪對猶太移民模糊不清的不滿情緒時,哈吉·愛敏·侯賽尼最終找到了他真正的志業:將那些咖啡館里胡拼亂湊的情緒和反復傳揚的氣話變成暴戾的怒氣。

1920年復活節的星期天,他對該城不滿情緒的操控順理成章地達到了巔峰:從老城人聲鼎沸的露天劇場和小巷里,沖出滿街的阿拉伯人,在雅法門和猶太人狹路相逢。(2)在接踵而至的沖突中,12人被殺:6個猶太人,6個阿拉伯人。他們被殺乃是猶太人和阿拉伯人這兩個閃族民族之間的第一次流血沖突。從此,阿拉伯巴勒斯坦的要害地區和開闊的郊區屬于英國人管轄,但是村莊和露天劇場就成了哈吉·愛敏·侯賽尼的封地。

他在暴亂中扮演的角色讓他缺席審判獲刑10年。哈吉·愛敏以他天生的狡猾避開了抓捕,逃到外約旦。

他的流亡生涯并不長。不久,巴勒斯坦最重要的穆斯林宗教機構、耶路撒冷穆夫提職位出缺。英國負責從穆斯林著名人士社團提名的三位候選人選出一位擔任該職。里奇蒙德(E. T. Richmond),一位強烈的反猶太復國主義者和委任統治當局的政治秘書,決定將這個職務授予哈吉·愛敏。他說服那位作為猶太人而竭力保持中立的高級專員赫伯特·塞繆爾爵士支持他的建議,他提出的理由是,這個職位可以讓他變得有責任心。(3)

于是英國人任命了一位他們的終身死敵執掌巴勒斯坦穆斯林最核心的機構,對這項任命,高級專員只是附帶提出了一個溫和的要求:他讓哈吉·愛敏回家后蓄起大胡子,好讓28歲的他有一種和新職位相匹配的尊嚴相貌。

一時間,英國的決定似乎是明智的。哈吉·愛敏沉默了。他還有比騷擾他的敵人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辭辛勞地鞏固自己的權力基礎。他確保自己被選上最高穆斯林會議主席,以便全盤控制所有巴勒斯坦宗教基金會。他接管法院、清真寺、學校、墓地,不久全巴勒斯坦穆斯林的生生死死都在哈吉·愛敏的看顧之下了。謝赫、教師、官員,不管職位多么低微,如果不首先確立對穆夫提個人的完全忠誠,就得不到任何任命。在全國受教育階層的鄙視和懷疑下,他將對自己的忠誠建立在露天劇場和村莊,建立在無知的堅固磐石上,用救濟和武器的許諾將他的追隨者團結在他周圍。

在1928年9月24日的贖罪日,哈吉·愛敏找到了他尋找已久的借口,以建立自己的組織,企圖創造他的時代,那就是在哭墻上做文章。那天,猶太人在墻邊豎起一塊可移動的板,將男女分開祈禱。這本是個微不足道的舉動,但是誰也沒有哈吉·愛敏那樣清楚,數百年來耶路撒冷人的觀念,已經習慣于將任何細微的宗教舉動賦予某種重大的政治意義,每一種現狀都是一座受到狂熱守衛的堡壘。該城的基督徒為了爭取小到拆除圣墓大堂一條臺階這樣的權利,而奮斗了好幾代人。穆夫提指責猶太人侵占了穆斯林的財產,指出他們的目的是要占有圓頂圣石清真寺,他精心策劃,掀起了一場愈演愈烈的宗教狂熱的浪潮。

一年以后的一個星期五,穆斯林的主麻日。那天,在圓頂圣石清真寺,穆夫提的晌禮講經別出心裁。他聰明地讓英國人蒙在鼓里,勸說民眾他有保護清真寺的責任。除英國人外,民眾都知道他們現在要做什么。哈吉·愛敏也知道。晌禮過后,他穿著黑色長袍,從他哭墻的小花園陽臺上,一言不發地看著哭墻下面開始動手的人群。

這時,他挑撥起來的暴動傳遍了整個巴勒斯坦。暴動結束時,100多名猶太人死亡,哈吉·愛敏·侯賽尼成為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無可爭議的領袖。

1935年,他的一些追隨者展開小規模的游擊戰,抵制從納粹德國來的移民大潮。哈吉斷定,他的人民準備赴死而戰。他要通過圣戰給他們提供一個赴死的機會,其野心勃勃的目標已經不僅僅限于把英國人從巴勒斯坦趕出去,然后用他自己的方式,從容不迫地解決猶太人問題。

他的大膽行為從六個月的總罷工開始。他未能迫使英國讓步,于是又將罷工變成一場武裝起義。穆夫提的暴動起初是針對英國人和猶太人的,后來從最初的目標轉向他的阿拉伯同胞。慨然赴死的目標變成了針對來自侯賽尼敵對部落的敵人,最終則是任何因其社會地位或者職業而引起侯賽尼懷疑的人。土地所有者、學校教師、政府官員、教士,有時還包括被控讀寫英語太好的人,所有人都遭到槍殺。人們開始雇用穆夫提的槍手消滅自己的仇敵。在城鎮里,謀殺通常發生在露天廣場。清晨時分,人們按照阿拉伯傳統出門購物,槍手就會從受害者后面快步上前,從長袍里掏出手槍,開槍,然后迅速轉移。在農村,他們在夜晚行動,一群人沖進房間,將人殺死在床頭。

兩千余人死于這次邪惡的內部流血事件。正當巴勒斯坦的猶太人培養日后將成為其最大資源的青年領袖和社會組織之際,哈吉·愛敏·侯賽尼卻在有條不紊地剝奪阿拉伯人的這些資源,以其怒火中燒的狂熱主義扼殺進步以及任何理性思維的趨勢,以其無知村民的長槍威脅受教育的精英階層,他將一代阿拉伯人領袖置于恐懼和沉默之中。

聲音輕柔、慷慨大方、平靜優雅的哈吉·愛敏站在這一切的垓心,對來訪者從不大聲說話,還禮貌文雅地端上一杯咖啡。他那保養得潔凈無瑕的手指,不動聲色地晃動一下,就足以置人于死地。對于自己的安保工作,他做得十分謹慎到位。沒穿防彈衣,沒有六名黑人保安護駕絕不出門。出門旅行的座駕是一輛裝甲奔馳轎車。他約會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從不準時。

當英國人最終決定逮捕他的時候,穆夫提裝扮成乞丐從老城逃到雅法,那里有一條漁船將他秘密送往黎巴嫩。

在貝魯特,穆夫提在法國人溫和的看護下繼續他的反抗,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1939年9月的一個夜晚,他默默地吮著橄欖,問一個朋友:“你覺得德國人會比英國人好嗎?”

穆夫提心里早有定論。早在1936年他就和德國人建立了聯系。法國客氣地將他從貝魯特趕到巴格達,在軸心國的幫助下,他在那里陰謀推翻一個親英政府。陰謀敗露后,他趕在英國大軍擁入之前抵達德黑蘭。當1941年9月英國和蘇聯進軍伊朗時,他又在柏林和阿道夫·希特勒勾結在一起。

1945年4月,哈吉·愛敏·侯賽尼在柏林參加了最后的午宴,又過了六周后,他和兩名追隨者被關進了巴黎的舍爾什-米蒂(Cherche -Midi)監獄。他們乘坐一架德國空軍教練機逃往奧地利的克拉根福特,希望在瑞士避難。在遭到粗暴拒絕之后,哈吉·愛敏選擇掉頭前往法國。在巴黎,他的人生道路似乎注定要將他引到紐倫堡戰爭罪犯審判的“榮耀”席位,而一紙宣判將把他清除出巴勒斯坦的政界,由此開啟一條讓更加溫和的阿拉伯領導人掌權的道路。

這樣的審判有大量證據。收集這些證據的正是哈吉·愛敏在奧地利巴德加斯泰因時最喜歡的女仆,一個猶太女人,同時也是猶太代辦處安插的跟蹤他活動的密探。她如此成功地在穆夫提眼皮底下隱蔽自己,從未被發覺,以至于他離開時還以他表達情感的特有方式,獎勵給了她一大筆小費。

但是哈吉·愛敏根本沒有去成紐倫堡。法國人對英國將他們趕出敘利亞和黎巴嫩至今仍憤憤不平,他們樂意扣留愛敏,好為難一下英國人。穆夫提被告知,戴高樂將軍“對你的事情很感興趣”。穆夫提及其追隨者非但沒有入獄,反而在警察的重重把守下住進了巴黎郊外的一幢別墅。

英國人不愿意冒險讓他們殖民地的穆斯林的憤怒情緒爆發,除了發表一些道貌岸然的聲明外,按兵不動,不把他送往紐倫堡。最后,在1946年春列昂·布魯姆(Léon Blum)訪美期間,一位猶太復國主義者領袖告訴他,將穆夫提送上紐倫堡審判,能換取美國的經援。出于對猶太復國主義事業的同情,布魯姆同意了。但是總理喬治·皮杜爾反對。穆夫提被委婉地告知,最好悄悄離開。1946年5月29日,他剃掉大胡子,穿上一件商人的服裝,用一份偽造的敘利亞護照以及一份旅美特許證明,登上一架泛美航空公司的飛機前往埃及。(4)

四天以后,一份只有三個字的電報送到了他在耶路撒冷的總部。電文寫道:“父已歸。”從此,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領導權重新落在這個狂熱的、從不妥協的人身上。英國人準備一舉替代他的那些明智的、受到西式教育的年輕人開始回頭看還會有誰跟隨他們,突然發現,很有趣的是,穆夫提已經很長時間不是他們所關心的話題了。

在此后的一年半里,哈吉·愛敏·侯賽尼,就像大衛·本-古里安一樣,為著雙方領袖都深知即將到來的民族沖突做好充分的準備。在黎巴嫩山區旅游勝地阿雷(Aley)的賓館房間里,他逐字逐句地揣摩聯合國關于巴勒斯坦問題展開的最后討論。黎明時分,在打給耶路撒冷的電話中,他命令開展他在柏林的最后一頓午餐時發誓要進行的首次戰斗行動。正如他在27年前事業初創期間一樣,他這一生斗爭的最新階段,也是從他最熟悉的耶路撒冷的露天市場開始的。

12月1日凌晨,人們開始在露天劇場聚集。“街頭行動”是哈吉·愛敏對聯合國投票的回答。耶路撒冷城里的阿拉伯商人關閉了他們的商店,在他們的門面上用石灰水刷上新月或十字架,避免那些準備響應穆夫提三天總罷工號召的人把憤怒轉移到他們的頭上。至于耶路撒冷的猶太人,分治之夜的縱情歡歌已告結束。此時,一個別有用心的謠言開始四下傳播:雅法門有兩個阿拉伯女子遭到猶太人強奸。聚集起來的阿拉伯人很快就失控了。人們洶涌前行,裹挾著越來越多的聲援者,大批工人、流浪者、裹著黑白格子方巾的農民、激動的青少年、穿著工作服的好奇的店主、咆哮的婦女,就像決堤的激流擁向猶太區。16歲的納迪·達耶斯(Nadi Dai'es),一個在巴克萊銀行附近巴士公司端咖啡的男孩,在這群人一掃而過的時候,頓感“一股民族情感”涌上心頭。他突然興奮起來,甩掉咖啡盤,加入了人群。

在擊掌啦啦隊的指揮下,人們有節奏地呼喊阿拉伯語口號,揮舞著叢林般的木棒和鐵棍。一個倒霉的猶太記者亞設·拉扎爾(Asher Lazar)正好路過,被人從轎車中拉出來,打了個半死。

目睹他們向瑪麗公主大街(Princess Mary Avenue)突進,茲維·西奈(Zvi Sinai),一個哈加納觀察員,認為英國人隨時會前來阻止他們前進。他看見的和其他許多人一樣,同樣是這些警察,24小時前還在和耶路撒冷的猶太人喝酒慶祝,現在令他吃驚不已的是,他們竟冷冷地看著前進的示威人群,好像他們只是一小撮喝醉的本科生,到皮卡迪利廣場慶祝牛津-劍橋劃船賽似的。

意識到警察的袖手旁觀,暴徒們便沖進一個稱作商業中心的雜亂的猶太市場,里面有許多猶太人的商鋪。暴徒們揮舞著大棒攻擊那些恐懼的猶太店主,敲碎玻璃,破壞門鉸鏈,闖進商鋪,從貨架上抱走商品。小孩子們蹦蹦跳跳地沖進甜食鋪,往他們的嘴里、口袋里塞滿黏黏的糖塊和哈爾瓦糕。成年人則將便宜的貨物拖到一邊,專挑他們能找到的最好的商品——成捆的布匹、鞋帽、床單,成箱的罐裝食品。有些警察甚至助人為樂,開槍打開門鎖,而且至少有一次,用裝甲車撞開了一家鐵板燒餐館。

近半數商鋪被劫,接著就開始縱火。不久,黑乎乎的濃煙飄蕩在猶太區的每一個角落,煙灰飄滿了整個新城。一些區域的阿拉伯居民試圖制止破壞。薩米·阿布瑣安,那位演奏小提琴的牙醫,滅掉了他公寓下面一家商鋪的大火,然后走出門,在一些還沒有遭到暴徒破壞的商店門面悄悄畫上十字架。那些是他的猶太朋友的商店。

這些努力杯水車薪。整個地區很快就烈焰騰空了,英國警察的警戒線卻阻止哈加納進入現場救火。

非法組織伊爾貢-茨瓦依-柳米(Irgon-Zvai-Leumi)的一批突擊隊員沖進瑞克斯電影院的放映室,決心報復阿拉伯人的暴力行為。他們用電影膠片卷點燃地板,開始縱火。數分鐘內,這家大型劇場被付之一炬,燃燒的屋頂將耶路撒冷最粗大、最濃黑的煙柱送上天空,直沖天際線。

幾個街區之外,一個阿拉伯人靜靜地站在他家的陽臺上,用照相機記錄著這個景象。安東尼·阿爾賓那(Antonie Albina)的照片將收入阿爾賓那的家族相冊。他是這家劇院的所有人,他的劇院就在自己的照相機鏡頭前被付之一炬,劇院門框上仍然張貼著那個星期他為耶路撒冷同胞準備的電影——《樂意效勞》。


(1) 穆夫提(Mufti),伊斯蘭教教職稱謂,伊斯蘭教教法說明官。早期系對教法疑難問題發表個人見解的宗教學者。后教法法庭在裁判復雜案件時,常向權威教法學家遞呈概要,征詢教法見解,此成為正式程序。

(2) 這條消息是一個名叫納勒(Nayler)的上尉通報給該城英國行政官員的,當時他們聚集在耶路撒冷的圣公會大教堂做禮拜,上尉飛馳到教會門口,下馬后快步走到政府秘書長的座椅后面。“先生,”他小聲說道,“你可以在此談論人間的平安和人類的善意,但是在下面的雅法門前,猶太人和阿拉伯人已經打得不可開交了。”——原注

(3) 即使在英國人的壓力之下,哈吉·愛敏也未能在三位候選人中占到上風,這令他的追隨者擔心他是否能夠當選。但是,英國人搞定了這件事。正如當時一位年輕的阿拉伯主義者阿列克·基爾克布萊德爵士(Sir Alec Kirkbride)日后回顧的那樣,“我們告訴他們名單上的兩位出局了,事情就是這樣”。——原注

(4) 12年后,巴黎的一份報紙《巴黎新聞報》稱,他逃跑換取的是穆夫提呼吁仁慈地關注法國在北非殖民地摩洛哥、突尼斯和阿爾及利亞的作用。——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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