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榮街。

街市繁華，人煙阜盛，即便在首善之地神京城，也殊為難得。

此時。

寧榮二府街對門的一間茶樓上，人聲鼎沸，靠窗的位置一位身穿青色長袍、面色無須的中年男子格外顯眼。

除了他桌子上放著的兩柄造型獨特的長劍之外，整個人的氣質也與眾不同，充滿凌厲之感，生人勿進。

即便是能說會道的店小二除了上茶時搭上兩句話，都不敢多言。

此人，正是近幾年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五岳劍派中嵩山派高手，雙手劍歐陽皮。

歐陽皮一只手端著茶杯，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按著自己的兩柄佩劍，眼神時刻注意下方。

等了大半個時辰。

終于。

一名他在畫像上確認了多次、相貌早就記牢，身穿錦衣衛旗官服，腰懸繡春刀的年輕人，緩緩從街頭走向榮國府。

歐陽皮眼神一凜，浮現出殺意，從懷里掏出一錠碎銀子扔在桌子上，左手抄起兩柄佩劍，直接從窗戶一躍而下，猶如雨燕般飄到賈琮面前，攔住去路。

“賈琮，你可記一個月前在城西郊，因為你濫殺無辜，死在你手中的歐陽志？我是他哥哥，今日要為他報仇，你可認？”

歐陽皮冷聲問道。

賈琮看著眼前這位攔住去路劍客，心中瞬間明悟，看來這就是二嫂子口中所說的危險了。

“不記得，我也不認。”賈琮慢條斯理的說道。

歐陽皮眉頭一皺，冷笑道：“敢做不敢當？”

根據賈珍父子提供的情報，這個賈府的庶子是個愣頭青，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脾氣火爆，一點氣也不肯受。

怎么現在變得如此懦弱了？

其實如果不是賈家的人掏銀子請他出手，而且還做出了保證，事后肯定不會追究他的責任，歐陽皮是不敢替弟弟報仇的。

畢竟他和弟弟的關系并沒有那么好，兩人幾年下來未必也會聯系一次。

只是弟弟被殺，他心里總歸有些不高興。

“不好意思，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是，你弟弟這種無名小卒，我殺得太多了，根本不配被我記住姓名。其次，我不認的是，我雖然殺人不少，但從來不濫殺無辜。”

賈琮瞥了對方一眼：“所以，你弟弟如果真的是死在我手上，那必定是死有余辜，十分活該！”

嘩！

歐陽皮當即眉毛一掀，大聲喝道：“好膽！既然如此，那你可敢按照江湖規矩，跟我立下生死狀，決一死戰，生死由天！”

本來他今天只是想和神京城四王八公的貴族子弟結交好關系，同時試探一下錦衣衛的反應，為五岳劍派接下來的會盟做鋪墊。至于賺銀子、為弟弟報仇，都是順帶著的罷了。

但現在，他被賈琮囂張的態度，激得有幾分怒火了。

“簽生死狀？”

賈琮笑呵呵一聲。

我堂堂錦衣衛，跟你一個江湖人士簽生死狀，除非是腦子有問題！

直言了當地拿出錦衣衛腰牌，道：“我乃錦衣衛總旗賈琮，現在懷疑你是朝廷通緝要犯，有案在身，現在乖乖束手就擒，跟我回錦衣衛詔獄走一趟！膽敢反抗，就地正法！”

歐陽皮眼皮跳了跳。

這個賈府庶子，怎么又囂張又狡猾？

完全不按照江湖規矩來！

還好他有賈府以及其他國公府的擔保。

不再多說廢話，兩柄劍握在手中，隨后內力勃發，大拇指一彈，兩柄劍的劍鞘頓時猶如離弦之箭般朝著賈琮激射而去。

速度極快。

若是普通三流高手，在這兩柄劍鞘之下都會吃大虧。

但以賈琮現如今的實力，繡春刀隨意樸實無華的一揮，‘鐺鐺’兩聲，精準的將刀鞘擋住，兩柄刀鞘軌跡一歪，插入路面。

當在刀鞘入地的瞬間，本來相隔十幾米遠的歐陽皮，已經雙手揮劍來到了賈琮的身前。

只見他右手長劍化作一團劍光，將賈琮籠罩，瞄準了好幾處要害位置，很難閃避躲開。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殺招是他左手舉而不發的長劍，才是真正的殺招！

就算有真正的高手，能躲開他的右手劍，或者能看穿他劍法的破綻找到薄弱處，但他的左手劍卻是能根據敵人的下一步動作、及時做出調整，補上所有的破綻和退路！

這一招，正是歐陽皮這些年賴以成名、在上次五岳會盟上大放異彩的底牌！

就算是真正的一流高手，若是沒有好的應對方法，在他雙手劍之下，都可能受傷。

“倒是有點意思。”

賈琮本來是想一刀結束此人性命的。

可是看見他這一手雙手劍，忽然來了興致，繡春刀依舊沒有出鞘，只是施展胡家刀法與之周旋。

胡家刀法在金系武俠小說中名聲不顯，但其實也是一門一流絕學，不但招式精奇，而且綿綿之中亦有陰陽之道，有剛猛亦有柔和。

虛實互用，忽虛忽實。

所以胡家刀法是最好掌握的方式，是在實戰中運用掌握。

賈琮的胡家刀法在得到的時候技巧、理念就已經大成，但卻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對手在實戰中實戰，真正融會貫通。

今日這個歐陽皮實力差了點，還不夠資格讓他動真功夫。

但他的雙手劍，卻是有幾分胡家刀法的‘虛實’之意，于是與其周旋起來。

“這是？”

歐陽皮本來勝券在握，沒將賈琮放在眼里。

在決定動手之前，他將賈琮的底細調查了個遍。

錦衣衛這一年來風頭正盛的年輕人，有‘小閻羅’之稱。

但在歐陽皮看來這個稱號就是個笑話。

一個總旗、而且還是剛晉升總旗不久的年輕人，能有幾分本事？

即便有過緝拿淫賊葉云鶴的戰績，那又如何？

葉云鶴此人，在江湖上雖然名聲頗大，但并沒有真正過硬的戰績。和真正的高手碰面，無一不是腳底抹油，仗著輕功溜走罷了。

所以葉云鶴雖然在江湖上也公認是二流高手，但歐陽皮認為其真正的戰力也就是三流頂尖，只有輕功達到了二流高手。

賈琮緝拿葉云鶴，算是撿了個漏，大概率還有一群錦衣衛校尉參與圍攻。

而他歐陽皮，卻是二流高手中頂尖的存在！

即便是錦衣衛的百戶他都不放在眼里，對付一個總旗豈不是手到擒來？

可此刻，歐陽皮越打越心驚，越打越難以置信。

他的雙手劍玄妙在這個年輕的錦衣衛總旗眼里，似乎猶如小兒舞劍一般，沒有任何秘密可言，被完全看穿！

不管他如何變化，左手劍、右手劍如何虛實相交，都在賈琮眼中無所遁形！

甚至……

歐陽皮有種感覺，賈琮是在戲耍他！

不對，就是戲耍他！

賈琮連刀都尚未出鞘！

不一會兒，歐陽皮便感覺如墜冰窟，額頭上冷汗淋漓。

最可怕的是，他想抽身后退，卻被‘纏’住了，身不由己！

上一次五岳會盟，他敗在華山派一位一流高手手中，也遠遠沒有今日的狼狽！

“該怎么辦？”

歐陽皮眼神中殺意與怒意早已消失，有的只剩下驚恐。

……

榮國府內。

外面街道上的打斗，里面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作為大管家的鳳姐，本來正在操心薛寶釵生辰酒席和等會兒唱戲事，忽然有下人急匆匆跑來稟告：“不好了，璉二奶奶！外面……外面有人大打出手！”

鳳姐心中本自突突亂跳，那不好的預感揮之不去，此刻聽聞此言，登時急得立起身來，厲聲喝道：“且慢！慌慌張張成什么體統！快說，究竟是哪個膽大包天的，竟敢在府外動手？”

“是琮三爺，和一個江湖高手！對方是來尋仇，說是為弟弟報仇的！”下人喘著粗氣回道。

“什么？！”

鳳姐臉色大變，看向身旁的平兒。

不是讓你去給琮兄弟報信了嗎？

他怎么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