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

薛寶釵生辰。

此事說來有趣，為薛寶釵過生辰，明明是賈母主動張羅的，理由是她喜歡薛寶釵的穩重平和，大家也趁機樂一樂。

但實際上她卻只拿出了二十兩銀子出來。

二十兩銀子，在賈府足夠置辦一場生日宴席嗎？

顯然是不夠的。

賈府最低標準，也得是五十兩。

難道是賈母不知道需要多少錢？顯然也不是。

更何況王熙鳳還當場用開玩笑的語氣調侃：“巴巴地找出這霉爛的二十兩銀子……夠酒的？夠戲的？”

賈母依然不為所動。

明知不足卻堅持此數，表面上說著喜歡，實際上賈母對于薛寶釵，并不是那么熱情，而是相對而言冷淡，變相的表示了對薛家長期寄居賈府的不滿之意，暗示應該像‘窮親戚’一樣拿錢走人。

賈母真正喜歡一個人，譬如寶玉，譬如黛玉，可不會是這個態度。

……

榮國府正院、鳳姐院。

賈璉正開口向鳳姐討要三百兩銀子。

鳳姐不肯拿，且要問緣由。

“誰都找我要錢，今日寶姑娘生辰，又是酒席，又是唱戲，卻只有二十兩銀子，剩下的錢我還不知道哪里變出來呢？你倒好，開口就找我要三百兩銀子！”王熙鳳雙手叉腰，杏眼圓瞪。

賈璉被罵得好不自在，冷哼道：“我是有正事！快快掏銀子！”

王熙鳳冷笑一聲，啐口道：“有什么正事？怕不是什么多姑娘、少姑娘、臟姑娘、爛姑娘……滾去吧！”

賈璉怒氣勃發，想拂袖而去。

只是這件事，少了銀子斷乎行不得。賈璉只得壓低了聲氣，道：“委實是樁正經大事！”一面說，一面拿眼四下里脧巡了一回，見屋內并無閑雜人等，方湊近了說道：“原是老爺的鈞旨，命我去尋隔壁珍大哥哥，托他請動一位江湖上極有手段的高人！”

鳳姐見他神色不似作偽，便蹙起兩道柳葉眉，問道：“請這等江湖人物，卻為著何事？”

賈璉聽了，面上便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冷笑道：“自然是收拾賈琮那不長進的下流種子！今日他豈非正要回府？老爺的意思，是叫他‘有來無回’！”

鳳姐聞言，登時臉色更變，失聲道：“你們……你們竟要害琮兄弟的性命？”

賈璉擺手道：“性命倒還不至于取他。好歹他如今也頂著個錦衣衛總旗的職銜，正七品的朝廷命官，豈是輕易好殺的？”

鳳姐略松了口氣，因問道：“既如此，又何必興師動眾請外人來？”

賈璉笑道：“雖不好結果了他性命，但廢了他，譬如打折他兩條腿，煞煞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威風，卻是使得的。況這事也極易遮掩過去。這一年來，他在京里不知開罪了多少有頭有臉的人物！什么‘錦衣衛小閻羅’？呸！不過僥幸拿了幾個沒腳蟹的毛賊，就狂得沒邊兒了！”

鳳姐眼波微轉，心中焦灼，忙勸道：“論理總是一家子骨肉。縱使咱們不幫襯著琮兄弟，也斷沒有反請外人對付自家人的道理？”

“誰和他是一家人！”賈璉登時怒形于色，道，“你不記得？年前那遭，他是如何頂撞老爺，又是怎樣指著我的鼻子辱罵的？不過一個戲子養的下流坯子，僥幸在錦衣衛里混了個旗官，就真把自己當顆蔥了！”罵畢，又催促道：“罷了，橫豎我已將原委告訴了你，快些把銀子拿出來是正經！”

鳳姐眉頭微蹙，繼續：“究竟是何等樣高人，請他動一次手，便要三百兩雪花白銀？”

賈璉不疑有他，便道：“是珍大哥哥托了齊國公府上的陳瑞文大爺，方才搭上五岳劍派里一位近年聲名大噪的劍術宗師，人稱‘雙手劍’的歐陽先生！合該賈琮那廝倒霉，前些時他不知輕重，竟害了這位歐陽先生的胞弟歐陽志的性命。如今歐陽先生尋他報仇，卻是既正大光明，又順理成章！”

隨后，王熙鳳又詢問了一些詳細情況，比如歐陽皮的底細什么的。

越聽越心驚。

比如歐陽皮曾經有過一人力戰湘西十二刀客的戰績，十二位刀客，都是三流高手，結果被歐陽皮反殺四人；也有在上一屆五岳劍派會盟上大放異彩，擊敗數位成名已久的二流劍客！

簡而言之，根據賈璉所言，歐陽皮別說賈琮一個剛剛晉升總旗的小年輕，就算是錦衣衛的百戶，也有不少敵不過歐陽皮！

“不行，不行，我這里沒銀子！”鳳姐搖頭擺手。

賈璉登時氣惱起來，道：“闔府上下，官中的銀子鑰匙都在你手里收著，你倒說沒銀子？”

鳳姐冷笑道：“官中的銀子，支取一分一厘都須得記檔對賬。其他事情還好，若因為此事平白給了你，回頭老太太、太太問起來，叫我拿什么話回？”

賈璉軟磨硬泡了半日，鳳姐只是咬定牙關不松口。賈璉無法，只得悻悻然拔腳便走。

方行至門口，賈璉忽又回轉身來，沉了臉低聲道：“既不肯拿銀子也罷了。只是這件事，你須得爛在肚子里！若走漏了半點風聲，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那后果——你自是明白的！”

鳳姐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我哪有那閑工夫管你們爺兒們這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賈璉冷聲道：“如此便是極好！”

說完，轉頭去了東邊賈赦居住的黑油大門，找賈赦拿錢去了。

說到底，這件事還是他父親想辦的，他只是負責中間牽線搭橋，賈珍負責找人。

現在沒錢，還得找他父親拿。

不過賈赦也是個摳門吝嗇的主，找鳳姐拿不到錢去找他，賈璉少不得被罵一通。

看見賈璉離去，鳳姐焦急的在房間里來回渡步好一會兒，臉色神情不斷變化，十分糾結。

但最終跺了跺腳，做出了決定。

急急忙忙叫來了平兒，低聲吩咐讓去悄悄找到賈琮，讓他今日務必不要回榮國府，最好就留在錦衣衛衙門，否則會有性命之危，切記、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