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霧鎖梅里
晨霧漫過白馬雪山埡口時,牧馬人的銅鈴驚起一群血雉。林深攥著方向盤的手指關節發白,吉普車在碎石路上顛簸,儀表盤上的指南針正在表演死亡旋轉。后座堆著三個塞滿器材的Pelican防護箱,最上面那臺熱成像儀是他用陸家嘴公寓半年租金換來的。
手機屏幕亮起第37次定位更新,代表林淺的紅色光點正在穿越海拔4700米的明永冰川。這不合常理——即便是最專業的登山隊,也不可能在暴雪預警中夜穿死亡冰塔林。
前些日子,上海中心大廈的應急通道里,林深把臉埋進浸滿冷汗的襯衫袖口。金融峰會現場的那杯冰美式還在胃里灼燒,視頻掛斷后第七分鐘,他沖進洗手間吐出了帶著血絲的咖啡殘渣。
他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
山路上的牧馬人車窗漸漸起霧,后視鏡中倒影扭曲成林淺的模樣。十七歲的林淺隔著鏡面哈氣,在霧氣上畫了只單翅黑頸鶴。「哥,如果有一天我變成候鳥飛走,你會帶著我的半片翅膀來尋嗎?」那年她剛考上云南大學生態學系,行李箱里塞滿《鳥類量子導航假說》的打印稿。
副駕上的牛皮紙袋突然滑落,泛黃的手稿雪花般散開。那是今早在香格里拉郵局收到的匿名快遞,發件日期竟是三年前。林深瞥見扉頁上妹妹的字跡:「候鳥量子糾纏觀測記錄——當遷徙路線與地球磁感線形成42°夾角時,會出現克魯因效應...」
輪胎碾過冰裂的脆響打斷思緒。濃霧中突然撞出個佝僂身影,藏袍在風里獵獵作響。急剎車讓防滑鏈在冰面上犁出深痕,老婦人卻像穿過全息投影般徑直穿透車身。后視鏡里,她轉經筒上的六字真言正在倒轉。
林深后背沁出冷汗,摸出相機連按快門。取景器里,老婦人布滿溝壑的臉突然變成林淺年輕的面容,嘴角淌著靛藍色冰晶。等他再抬頭,公路上只剩一串逆向的腳印——腳尖朝后,深深嵌進凍土。
海拔表顯示4000米時,吉普車開始展現出疲憊。林深把衛星電話塞進沖鋒衣內袋,背著二十公斤裝備準備徒步上山。雪粒像玻璃碴子往領口鉆,防風鏡很快結滿冰花。在第三道冰裂縫前,他發現了那枚銀灰色金屬片。
這東西不該出現在第四紀冰川。指甲蓋大小的六邊形薄片,表面布滿蜂巢狀結構,像被微觀風暴席卷過的麥田怪圈。當他用鑷子夾起時,薄片突然發出次聲波般的震顫,雪坡上的冰晶隨之跳起詭異的華爾茲。
「那是黑頸鶴的足環。」
清冷女聲從后座傳來。蘇雨裹著破舊的科考隊羽絨服出現,車門口跟著三只瘸腿的藏獒。她鼻梁上的凍瘡結著血痂,手里卻穩穩托著雙筒望遠鏡。
蘇雨是當地科考隊隊員,也是林深的初戀女友。同時也是林淺在生物學上的啟蒙導師,林淺的大學導師也是她介紹的。只是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林深和她分手,再后來兩人也很久沒有聯系。前些日子,也就是林深與林淺通話的最后一次通話的前一小時,她也收到了林淺的短信----“小雨姐,今年的磁場偏差有些厲害,我怕。。。”再無消息
兩個小時前,林深主動聯系了蘇雨。而蘇雨卻并沒有回話,而在他本不抱希望時她卻又出現了。
「上周有19只佩戴追蹤器的黑頸鶴在怒江峽谷集體消失,這是第20個信號源。」她舉起PDA,屏幕上的遷徙路線圖正在燃燒般扭曲,「你妹妹最后出現的地方,是干擾磁場的振波的震中。我猜她是在想根據振波來測出候鳥群今年的去向。」
「停停停,你先說說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別忘了,你的手機都是我送的,家庭賬戶是可以開定位的,傻子。也怪我,當時沒跟你說,這兩年,你去哪兒拉的shi我都知道。」
。。。林深尷尬
暮色降臨時,他們擠在廢棄的氣象站里取暖。蘇雨擦拭著老式煤油燈,墻上浮現出三十年前的科考日志投影。1993年10月17日的記錄用紅筆圈出:「14:30觀測到候鳥群呈現麥田圈飛行陣列,伴隨球狀閃電,導致三名隊員出現曼德拉效應。」
林深突然意識到,視頻里那些泛著青灰光澤的黑頸鶴羽毛,與金屬薄片的反光頻率完全一致。當他將兩者疊放在顯微鏡下時,竟顯現出敦煌飛天般的曼妙紋路。
深夜,蘇雨脖頸間的吊墜反射著光芒。在幽藍光暈中,林深好似看見另一個版本的自己正站在陸家嘴天臺邊緣,而林淺站在雪山之巔。當兩個場景的光斑重合時,吊墜表面浮現出梵高《星月夜》般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