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拭著永遠留有水漬的銅質店牌，目光掃過他大衣下擺的暗紅色痕跡，那顏色像極了上周莫名消失的梅子酒漬。
大家沉浸在熱鬧的氛圍中，只有我跟張老注意到了男人的到來。
男人短暫的遲疑后，目光停留在了張老右邊的空位：“暖夜居么…”
張老似乎也注意到了男人的目光，笑著向男人微微點頭示意。
“請進。”我笑道。
男人也不再猶豫，不緊不慢的坐到了張老旁邊。
我將木質餐具輕放在他面前，木紋間滲出的淡淡松香突然變得濃烈。
“吃點什么？”我一邊詢問一邊為男人倒了杯茶。
男人的突然視線鎖定在了餐具上，眼神中明顯有一絲異樣閃過。
“這餐具是……”
“這是老板親手打造的。”張老替我回答道，我只能在一旁點點頭附和。
“這是你親手打造？”男人問道。
我點點頭：“其實這些木材是房東先生留下的，但是他告訴我店內的東西可以隨便處置，留著也是留著我干脆做成餐具好了。”
看出男人的神色有些奇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東西，又或是他跟這些木材有什么故事？
“怎么了？”我小聲問道。
男人輕輕搖了搖頭，露出了一絲笑容，不得不說，在這張冷酷的臉上看到笑容的感覺還真是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沒事，我叫陸燼，叫我燼就好了。”
張老端起酒杯給燼做了個干杯的動作，一飲而盡。
“我不喝酒，以茶代酒。”
燼拿起茶杯，回了張老一個禮貌的微笑后，小口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
“我這里沒有菜單，一般都是客人現點現做，除了黑暗料理我這邊基本都能做。”我打趣道。
“老板的手藝可非比常人哦。”張老笑道，還不忘把空杯子遞給我。
我順勢轉身為張老又接了一杯啤酒。
“來碗面吧。”燼說道。
“牛肉面可以嗎？有什么忌口嗎？”
燼點了點頭：“沒有忌口。”
我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小盤今晚炸出的花生米放到了燼的茶杯旁，又為燼添了些茶就轉身走向廚房。
我拿出提前備好的面團，面團在案板上摔出悶響，手腕一抖便抻出銀鏈般的弧光。對折甩開，粗圓的面棍化作幾十根細絲，揚起的面粉還沒落定，面條已打著旋兒滑進沸騰的湯鍋。
順手甩入幾片青菜葉，我的視線停留在了燉鍋上。
身后隱約傳來張老跟陸燼聊天的聲音，想必二人也找到了聊天話題。
打開鍋蓋，大塊牛肉在湯里滾的冒泡，帶著膠狀的湯汁正咕嘟咕嘟的試圖從牛肉表面滲入。
我今天早上在市場上逛肉鋪的時候碰巧看到了如此新鮮的牛肉，所以才有了這一鍋宛如仙品一般的牛肉。
煮面的過程順手煎了個雞蛋。
面煮好后盛入碗中，加入高湯。青菜靠邊站牛肉放中間，最后在牛肉的另一側放上一個七分熟的煎蛋，再撒一把蔥花香菜這一碗簡單的牛肉面就完成了。
當我端著面出去的時候，周圍似乎變得安靜了一些，張老跟陸燼的對話也變得逐漸清晰，我的眼睛巡視一圈，發現已經有兩位顧客喝多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陸燼面前的花生也只剩幾顆，茶壺中的茶水也少了一半，想必剛才陸燼跟張老聊的很愉快。
我將牛肉面放到陸燼面前，誘人的香氣撲面而來，看著軟爛的牛肉，陸燼也不自覺的吞了吞口水。
陸燼拿起筷子，用筷子尖輕夾一下牛肉立馬一分為二。
這是我燉了幾個小時的牛肉，當然軟爛無比。
可能是氛圍和張老的原因，陸燼的表情并沒有剛進門那么嚴肅了。相反，陸燼似乎也沉浸在這溫馨的暖夜居之中，沒那么顯得格格不入了。
“看著還真不錯，給我也來一份？”張老看到陸燼面前的牛肉面，自己的饞蟲也被勾了起來。
“張老，您還是少吃點吧，今晚啤酒都喝了三杯了，這可是扎啤杯！”
張老顯然今晚也心情大好，笑聲也逐漸爽朗起來。
“最后一杯，最后一杯。”
“真的最后一杯了哦。”
“真的真的，快別磨蹭了。”
張老有些著急了。
我很少見到一向沉穩的張老有這么可愛的一面，我也不想掃了張老的興，所以又給張老接了一杯啤酒。順手又給張老添了一些花生，毛豆等下酒小菜。
“老板，買單。”
一位顧客搖晃著身體站了起來，看樣子酒精已經上頭了。
“一份關東煮，一份牛肉飯，兩杯啤酒，給100就好了，湊個整數。”我笑道。
顧客搖搖晃晃的從褲子口袋掏出了一百元現金，遞給了我:“你這…味道…這錢…太值！好！”
顧客瞇瞪著眼，口齒已然不清，但還是不忘稱贊一下我的美食，并爽快的付了錢。
“謝謝。”我微笑道。
后續客人們也陸陸續續的走了，有被同伴攙扶離開的，也有男朋友大半夜擔心安全過來接走的，還有一些自己還有行為能力，勉強可以自己回家。
我的精釀度數較高，后勁略大，所以他們一不注意一瞬間上頭已是常態。
顧客們陸陸續續的走后，店內又恢復了安靜，只能聽到張老咕咚咕咚喝啤酒跟陸燼慢悠悠吸面的聲音。
“老板，打烊了嗎？”
一道洪亮的聲音伴隨著緩緩推開的門響起，進來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
男人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看起來是剛干完活的樣子，伴隨著微微有些急促的喘息，應該是一個剛下班的體力勞動者。
“還沒有，您想吃點什么？”
男人用右手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后雙手放在衣服上正反蹭了一下:“有沒有米飯？然后下飯的牛肉！要大份！”
在說到“大份”的時候，男人亮起了期待的眼神。
“有的，您可以先進來洗個手。”
“哦…好的好的，謝謝。”男人不好意思的說道。
因為進入柜臺內需要經過張老跟陸燼的位置，在男人經過陸燼身后的時候男人突然停住了手上擦汗的動作…
陸燼微微側過臉，男人也默契的跟陸燼眼神對視上，兩人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