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壽禮
- 我,食人陽壽
- 純潔的堅果
- 4036字
- 2025-04-02 22:49:36
“咚……吱!”
嬌嫩的拳頭敲擊在門板上,只輕輕一下,門就開了。
白壽舉著將落未落的手,抬頭望去。
只見,一個面容蒼老的婆婆立在門后,頭頂檐角是三盞燭火燈籠。
兩盞微亮,一盞黯淡無光。
她弓著腰,大紅壽衣加身,面容和藹慈祥。
她的臉頰敷著過量的胭脂,像是蘸著人血畫出的兩輪滿月,仿佛刻意如此。
從鼻尖嗅到的氣味白壽猜測,或許是為了掩蓋身上的尸斑所用吧。
“小娃娃來了。”
長壽婆咧嘴笑著,她唇間刻著幾條蜜餞色金絲,說話時有些許糖霜順著唇角裂開的細紋向下蜿蜒。
白壽觀察著這些細節,乖巧點頭。
“進來吧。”
長壽婆僵硬轉身,不留給白壽任何拒絕的余地。
白壽背好“重新整理過的”包裹,跟著進去,同時口中問道:
“你就是長壽婆婆嗎?”
長壽婆停住腳步,扭頭看過來,嘴角噙著笑意道:
“我看起來不夠長壽嗎?”
她瞳孔泛著薄青,倒映著壽堂里搖曳的百盞紅燭,卻照不出任何影子。
白壽收回目光,點點頭,誠懇回答:“很長壽的。”
聽得這話,長壽婆滿意的點點頭,繼續往里走。
錦鯉紋繡鞋踩著滿地褪色泛白的紙錢,每挪動半寸,鞋底便滲出幾滴暗紅液,在青磚上綻開半透明的石蓮花。
她每走動一步,都有紙錢灰從房梁上被震落,混著賀壽的彩屑,紛紛揚揚灑在她簪著白絨球的發間。
白壽跟在后面,也是慢悠悠的走,每一步都邁的小心翼翼。
不一會兒,一老一小兩人便走到一張黑褐色供桌前,左右相對而坐。
沒等對方開口,白壽操著一口少年童稚的口吻,主動問道:
“長壽婆婆,你今年究竟有多少歲了呀?”
聽見這話,長壽婆婆顫巍巍的抬起枯木似的手,伸出大拇指和尾指,笑而不語。
“六百歲啊?”白壽驚訝道。
長壽婆搖搖頭,張開嘴,露出里面早被腐蝕殆盡的黑色牙齒:
“是六次輪回,每一次……至少一百二十壽元。”
“那豈不是七百四十歲?”
白壽脫口而出。
“你的腦子很快嘛。”
長壽婆笑呵呵道。
白壽憨笑一聲,沒有接這個話。
沉默半晌,他再度挑起話題:
“我聽那個小妹妹說,婆婆是看上我的壽禮了對嗎?”
長壽婆“嗯”了一聲,說道:
“想我數百年歲,每次壽宴,都會收到許多的禮物,可唯獨這次你帶來的禮物,令我最為欣賞。”
白壽眨巴眨巴眼睛:“可我包里只有些白米和嫩肉啊。”
說完,他似乎為了驗證自己的說法,取下肩上的包袱打開。
果然,里面只有幾壇白米,和油紙包裹的幾大塊嫩肉。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把白米和嫩肉擺上供桌,白壽仰面瞧她。
本以為對方會驚詫,怎料長壽婆婆擺了擺手,依舊很是開心道:
“我說的壽禮,不是這些。”
“那是什么?”
長壽婆笑容滿面,凝視著他,道:“你。”
“我?”
白壽不為所動,仍是懵懂問道:
“我也是禮物嗎?”
“當然,這世道每個人生來,便都是最獨特的禮物,只不過要看對誰而言……”
“那……婆婆的意思是我對婆婆很獨特?婆婆如今看到,是不是就算好了?”
“你這娃娃很是聰穎,不過……”
長壽婆笑了幾聲,道:
“光看是不夠的,既是壽禮,便要發揮出禮物的作用。”
作用?
白壽心里一怔,表情不改:
“婆婆是有什么難處,需要我幫忙對嗎?”
此時的白壽,無論神色,動作,還是話語都和黃虛觀時一般無二。
除了……
鞋子里的顫動。
“這次壽宴,我會收到很多禮物,但是卻沒有足夠的地方存放,小娃娃,你說,婆婆該怎么辦呢?”
“婆婆家的宅院這么大,怎么會沒有地方呢?”
“不夠。”
長壽婆搖著頭,眸光如炬:
“木桶裝不了水,就像我這次要收的禮物,尋常地方也收藏不下。”
“可是我能幫上什么忙呢?”
“你……”
長壽婆拉著長音,嘴角有口水流出,松垮的面皮被風吹動,呼扇呼扇的。
她站起身,滿眼欣喜的盯著白壽,剛要開口。
這時。
“砰!”
外面傳來一聲巨響。
緊接著,
幾道女童聲響起:
“長壽婆婆宴,忌刀刃、忌兵戎!”
“長壽婆婆宴,忌刀刃、忌兵戎!”
“長壽婆婆宴,忌刀刃、忌……砰!”
尖銳的童聲被突兀打斷。
緊隨其后的,是一股帶著哭腔的聲線:
“長壽婆婆宴,忌打童女,忌打童……嗚嗚嗚……”
“長壽婆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長壽婆都為之一驚。
白壽更是繃著唇角,滿是“好奇”的向外望去,盡管這個位置,什么都瞧不見。
“婆婆,外面發生什么事了?”
長壽婆深吸口氣,面皮恢復如初,笑著安撫道:
“小娃娃,你在這里待著,婆婆去去就來。”
說著,她轉身離開廂房,獨留白壽在廂房。
白壽聽話坐好,閉口不言。
幾秒鐘后。
他看著消失在門口的佝僂背影,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忌打童女,忌打童女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淚直流……
到最后,他干脆把眼睛摳出來,捧在手心吹干,再塞回眼眶。
好長時間后,他才疲憊的自語:“忌打童女啊……”
“哈哈。”
白壽并未打算離開。
他癱坐椅子上,苦笑著,脫下鞋子,彎腰掏了掏,從里面分別抓出一只白骨,和一根苦瓜。
搖著頭問:
“師父們,我是裝壽元的容器,對嗎?”
“師父們……”
叫了幾聲,都沒有回應。
他舔舔嘴唇,不屬于這個年紀的表情與神色逐漸淡化。
然后。
白壽噘著嘴,又問了一遍:
“師父們,那個婆婆說的禮物,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這一次,骨師父給出了回答:
“嗡。”
……
獸首昂起,老人坐在背上。
豬怪布滿血絲的眼球在額頭上方不規則排列,隨著呼吸頻率各自轉動,粘稠分泌物在睫毛間拉出蛛絲般的細線。
旁邊,幾張八仙桌斷裂,食材與香爐散落一地。
它的腳下踩著兩個青衣老人,正是妙法蓮花教的“弟子”。
除此之外,它口中還叼著一只童女,咯吱作響。
那童女口下半身幾乎全都碎掉了,但口中還在喊著:
“長壽婆婆宴,忌打童女……”
豬怪似是被吵嚷的煩了,他發出一陣吼叫,鼻孔吐息。
“嚕嚕!”
張開巨口,盡數吞下。
反觀坐在背上的古熙,他那張紅藍相間的臉上依舊掛著萬年不變的慈祥面容。
除了眼底,閃過一絲滿足。
相比于古熙的強勢,同樣來自遮盧舍的老嫗和兩個孩子騎著豬在旁邊看著,倒是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不過他們倒是一直注視著以古子金為首,妙法蓮花教的那群家伙。
“沒想到你這人豬共體法修煉的如此之快。”
對于古熙的貿然之舉,古子金似乎早有預料。可盡管如此,他仍舊語氣微怒道:
“可惜……畜牲永遠都是畜生。”
“子金,我這是在救你。”古熙慢悠悠道。
“救我?呵……斷我入輪回之法也叫救我?我看你只是舍不得位面之上的那些東西吧!”
“有何沖突?”
古熙也不否認,只繼續操控著身下豬怪踐踏著那兩具已經死透了的青衣道人,兀自說道:
“壽元乃固身之根本,你偏聽則信,不以己道消磨業果,反而與長壽老嫗為伍,顛覆界位之上好不容易立起的規則,這種行為……會遭報應的。”
“報應?哈哈哈哈……”
古子金放聲大笑,眼眸中透露著可悲之色:
“有意思,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當今世道還有報應之說!”
“不過……”
“若是真有報應,你借壽重生,豈不當遭雷罰?”
話音未落,地上修長的竹竿飛起。
一條寬厚的長舌從古子金口中探出,卷起竹竿,以迅雷不及之勢,“啪”的一聲抽在古熙身上。
“呼嚕嚕!”
古熙面不改色,反倒是他身下的豬怪吃痛,大吼一聲,猛地躍起,朝前沖撞。
見此情景,妙法蓮花教眾人轟然而散。
唯有古子金留在原地,長舌如蟒,帶著粘稠的唾液纏繞住豬首。
那根竹竿抵在脖頸粗糙的皮脂里,豬怪竟動不得分毫。
古熙不慌不忙,依舊保持著僵直的坐姿,褪色的綢緞衣袍下傳出指甲刮擦骨片的聲響。
緊接著,寬厚的衣袍隆起,只見他的身體竟詭異的和豬怪融合在一起。
難怪……
遮盧舍的人從來都是坐在豬背上。
“連你也能二墮輪回嗎?”
見到這一幕,古子金主動收回舌頭和竹竿,向后退去。
正當他另做打算之際,一道枯朽的聲音悠悠傳來:
“你們……就是這么來給我祝壽的嗎?”
滿面粉白的老嫗從陰影里走出來,長壽婆婆雙手背后,踱步而至。
見到來人,在場賓客們也顧不得那邊的沖突,齊刷刷跪下。
“祝長壽婆婆福壽綿長——“
青磚地上數十道影子卻像被無形絲線扯著,膝蓋觸地的聲響分毫不差。
長壽婆偏過頭,脖頸發出生銹門軸般的吱呀聲,涂著花汁的指甲劃過翡翠念珠。
她臉色煞白,膩得像是融化的蠟淚,順著堆滿皺紋的脖頸淌進大紅褂子里。
唇角胭脂暈染得過分鮮艷,宛如銀剪子新裁的灑金紅紙。
這幅樣貌,與方才在西廂房內和白壽對話時截然不同。
“都起來罷。”
眸光掃過跪下的賓客們,他知會一聲。
然后撇向妙法蓮花教的道人,又緩緩移到遮盧舍四人身上,微笑著道:
“來者是客,也一同吃些吧。”
“抱歉,食之有別。”
古熙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然后操控著身下豬怪,轉身離開。
老嫗和兩個孩子跟在后面,也隨他一同離去。
庭院內,死一般的寂靜。
眾賓客未有一言,再無動作。
這種寂靜持續了很久。
不知誰喊了句:
“吃酒!吃酒!”
賓客們這才紛紛舉起酒杯,享用起這場壽宴。
此時。
天色通明,剛過午時。
……
夜半子時。
長留山烏云密布。
身著燦金道袍的老人手持青陽棍,站在頂峰的閣樓二樓。
在他身前,躺著面容青黑的樊云。
周圍環繞著著一群青衣長老,其中自然也包括蔣恒。
“門主,樊副門主他還能……”
一位長老上前焦急問道。
金袍老人陰沉著臉,搖了搖頭:
“他壽元已盡,無力回天。”
“怎么會這樣?”有長老問:“是誰最后一個見到樊副門主的?”
蔣恒上前一步,同樣神色陰郁:“是我。”
“那……”
還沒等其他人發問,蔣恒便開口解釋道:
“不過我只知道他去了枯骨山,至于為何會變成這樣……我也不清楚。”
“枯骨山?好端端的,副門主為什么去那個地方?”
“他去找他的女兒了。”
當下,蔣恒把自己白天從樊云那兒得知的消息全都告知眾人。
“執法堂的任務?”
聽完蔣恒的訴說,金袍老人擰著眉,看向在場其中一位長老。
其他人也隨之瞧來。
“不是我頒布的任務!”
執法堂長老眼睛瞪得溜圓,矢口否認:
“我從來沒有留過什么去枯骨山的任務,更何況如今長留山大敵當前,關閉山門都來不及呢,怎么可能會讓弟子去枯骨山那種地方?”
聽完他的話,所有長老都點點頭,表示認同。
原因很簡單,這種事很容易被人查出來,哪怕他與樊云有私人恩怨,也不應該這么蠢。
“門主,現在怎么辦?樊副門主的尸體……”
蔣恒倍感擔憂,可話未說完,他就注意到面前的老者頭頂上冒出一縷黑氣。
“門主,你……”
剛要詢問,卻只見老人僵硬的轉過脖子,目光無神,皮囊飛快蒼老,不過幾秒鐘整個人異常衰敗。
蔣恒頓時愣住了。
他順勢看向其他人,只見,除他以外,在場所有長老都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突然。
其中一位長老振臂高呼:
“成仙!成仙了!哈哈哈我終于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