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豬人
書名: 我,食人陽壽作者名: 純潔的堅果本章字數: 3024字更新時間: 2025-04-01 23:35:01
童女又說了一遍,語氣不容拒絕。
同一時間,早在一旁聽著的樊盈盈三人也紛紛湊上前道:
“白壽弟弟,你究竟帶了什么壽禮?竟然能被長壽婆婆看上?”
“這么好的機會,不要猶豫啊,快些跟著人家去見長壽婆婆!”
“是啊,得長壽婆婆青睞,壽元加身,這是天大的好事。”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勸說,口吻誠摯的像是被蠱惑了思維,一門心的逼著白壽答應。
白壽深知其瘋病,所以并不會過多相信。
可一想到三位師父之前在門口石階前的回答、想到師娘有可能就在這宅院之中,他終是點了點頭:
“好吧,我去見見婆婆。”
……
妙法蓮花教的眾人走到最靠近中央的幾張八仙桌前。
不用開口,桌子周圍的賓客們便紛紛起身讓出位置來。
由此可見,即便是被邀請來的“賓客”,之間亦有差距。
一行十數人依次列坐。
待所有人落位。
再看去,貢品中央的糯米壽糕塌陷成扭曲人臉,幾顆小巧瓜果自動拼成“壽”字,堆在盤中。
每人面前都擺放著一座燃盡的香爐,香灰堆里隱約有圖案顯現。
冷風掠過時,那圖案更顯清晰,好似一顆蓮子。
“子金師兄,這長壽婆婆的壽宴,當真是有趣啊。”
坐在古子金左手邊的一位青衣道袍老人笑道。
“長壽婆早已三墮輪回,入‘他化自在天’境,此次壽宴,定是為突破瘴壁,步初禪,晉梵眾所準備,所以她自然會好生招待那些壽食。”
古子金有些許冷笑道。
聽得這話,也有其他青衣老者感慨:
“不愧是毗濕所降秘法,當真厲害啊,竟能摸得到那最后一重輪回天。”
“想我二墮輪回也不過只達夜摩天境,要入‘他化自在’,也不知是何年月了。”
這些略帶嫉妒和吹捧的話寥寥無幾,更多的,還是那些諷刺意味十足的內容:
“毗濕之壽章再好,也只能容納一人,這長壽婆婆以法延壽,無數嘗試下總能碰到根本。”
“此言有理,同為毗濕之下授法傳者,也只有長壽婆婆一人三墮輪回,這就說明問題。”
“唉,壽元當真是個寶貝,活了數百年,就算是條狗也能熬過來了。”
“……”
從坐下開始,這群藍袍道人就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雖然沒說什么難聽的話,可其中滿滿的嘲諷意味,怎么聽都不像是能在這里說的。
不過坐在首位的子金老人,倒是并未出言制止。
由此便看得出,這妙法蓮華教并不懼長壽婆。
先前對于“林子白”的懲罰,或許只是為了賣個面子,周到禮數。
當然,也可能是這位子金老人本就有心教訓他。
卯時三刻,日頭高懸。
金黃的輝光籠罩著宅院,穿堂風卷起紙錢劃過玄廊,帶來陣陣陰冷。
“請!”
“遮盧舍到!”
同樣的女童高呼,同樣的紅綢開路。
聲聲吶喊響起,又是一批新的賓客到場。
而且從女童們的態度瞧出,這一次進來的人,應當與妙法蓮花教地位相等。
“遮盧舍到!”
女童們又是一聲吶喊。
在場賓客,包括妙法蓮花教眾人,全都偏過身子,望向庭院正門。
可等了幾分鐘,依舊沒有人影。
“遮盧舍到!”
直到女童們第三次喜迎。
賓客們終于瞧見來者。
寥寥四人,一老翁、一老嫗、兩孩童。
他們面作善相,左臉深藍,右臉深紅,無一例外。
當然,相貌奇異并非怪事。
真正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四人的身下,全都騎著一只豬。
耀日高掛在沖天槐樹冠間,枝椏在門廊處投下蛛網般的陰影。
四頭畸形豬首生物遲緩的朝前移動,它們腫脹的軀體撐裂皮膚,露出底下膿黃色的脂肪。
豬首潰爛,本該是口鼻的位置裂開兩瓣肉膜,暗紅色的牙齦間交錯生長著獠牙。
忿怒丑惡,口出利牙,見而生畏——這是所有“無知”賓客們第一想法。
當然,除了這些,他們也總算搞清楚為何女童們喊了三次,這伙人才草草入場。
原來不是人的問題啊……
四頭豬體型巨大,尤其是和門廊的那些女童相比,更是一個天一個地。
它們抬起沉重的蹄子,每一次邁步,都帶來微小顫動。
或擠,或鉆……這些大家伙足足耗費了半刻鐘的時間,才堪堪穿過門廊。
而這,似乎只是開始。
因為即便入了宅院,這四人也根本沒有從豬身上下來的意思。
他們任由坐騎肆意走動,穿行在一張張八仙桌間。
所過之處,無不狼藉一片。
賓客們到處閃躲,生怕被波及,落得個“讓豬踩死”的名聲。
就這般“鬧”好一會兒。
四人終于停了。
而他們停下的位置,剛好也在庭院中央。
此時,誰也分不清他們究竟是打算坐在旁邊那張八仙桌旁,還是打算搶奪妙法蓮花教的位置。
“呵,豬人?”
子金老人端坐首位,雖未抬眼,話語卻明顯有所針對。
“我倒是從未聽說,毗盧寺何時改名叫遮盧舍了?”
竹竿豎在身邊,并未觸碰,古子金伸出長舌舔舐著干裂的唇角,語氣冰冷。
“巧了,我也從沒見過,有人敢對祖宗說這種話。”
四人中為首的老者跨坐在豬背上,面容依舊慈祥。
古子金搖著頭:
“你早就死了,即便重修業果,也擋不住輪回之力。”
“生死可不是你說的算。”
“你壽元已盡。”
“你確定……要在長壽婆的壽宴上說這話嗎?”
“……”
老者還是面容和善,可他身下的豬卻“恰合時宜”的從鼻孔噴出一道濃霧。
緊接著,他伸出蒼白的手倒扣在豬首一側,猛地用力,手指深陷進它潰爛的耳蝸,揉搓幾下,扯出大團掛著血肉的蛆蟲。
“我說怎么耳朵如此刺癢,原來是有蟲豸騷動。”
老者意有所指。
對于這種話,古子金不為所動。
他抬起頭,終于由低至高的望向那道蒼老、紅藍相間的面孔,語氣寡淡道:
“你應該……不是長壽婆請來的吧,古熙。”
……
在女童帶領下,白壽從側門離開正院。
一路上,青磚縫里滲出暗紅的苔,白壽踩上去,觸感黏膩,像是踩碎了一窩新生的蛹。
引路的紅衣童女提著燈籠,燭火在白紙紗罩里明明滅滅,將她的影子扯的細長,攀著西墻斑駁的朱漆。
神情恍惚的跟在她身后,白壽懷抱著三位師父,不知自己走了多久。
直到涼風掠過耳際,帶來陳年檀香混著腐木的氣味。
他這才抬眼望去。
兩盞紗燈懸于檐角,幾滴朱紅銹水,滴滴墜落,砸在銅鎏金的門環上。
西廂房,到了。
“客人,婆婆在里面等你。”
女童沒用敬語,可見她對自己并未有多少尊重。
倘若真是長壽婆喜愛,這“仆從”“童子”又怎能是這樣的態度?
白壽微微頷首,把師父們全都塞回包裹,包括已經熄滅的燈師父。
女童側開身子,讓出路來,自己則倒退著離去。
白壽陰沉的看她一眼。
收回目光,他伸出手,搭在泛著綠痕的斑駁門環上,微微用力。
推門的瞬間。
他聽見房梁上黃符紙的簌簌作響;
也聽見朱砂畫的敕令在風里蜷曲成焦黑的灰。
當然,
他還聽見些許雜亂紛擾的梵音。
“你,不可放行!”
這一瞬,白壽驚恐萬狀,瞳孔劇顫,心底止不住的蹦出個念頭——
我,多少歲了?
站在廂房門口,白壽雙手倚框,支撐著他較小的身軀。
他有的是氣力。
可如今,那些詭譎復雜的念頭充斥了整個腦子。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滑落,癱軟在地。
“嘶……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些想法,究竟是哪來的?”
被汗水浸透的衣襟摩擦著脖頸,配合著堵在胸口的思維亂麻,白壽只覺得愈發喘不過氣。
“那女童有問題……”
“是她,是她影響了我的想法!”
“我才十二歲!我還是個孩子,我不會想那么復雜的……”
“我不會去分析長壽婆的喜怒,也不會在意那個女童的念頭!”
“所以……”
“一定是她,還有這宅院,這壽宴……”
“都是因為這些,我才……”
心底的嘶吼戛然而止。
白壽猛地驚醒。
不對!
不是他們!不是他們!
因為我才十二歲,我根本猜不到是他們!
即使——
真的是他們!
“那……到底是誰呢?”
血色汗珠從額頭滲出,汗漬模糊了視線。
白壽靠著墻,呆愣許久。
直至肩頸傳來一陣微顫。
“嗡”的一聲。
白壽“活”了過來。
他緩慢爬起,抬手覆面,摳出兩顆眼珠,用潮濕的衣角擦了擦,重新塞回去。
而后,他又象征性的抹去皮膚上的血水。
做完這些,他才終于恢復如常。
是啊。
我才十二歲。
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
茫然、好奇、期盼……多種孩童的神情浮現在他稚嫩的臉龐。
白壽起身,來到西廂房門前。
聽著耳畔持續不斷的梵音,他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敲響了門:“請問,里面有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