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火焰
- 我,食人陽壽
- 純潔的堅果
- 3012字
- 2025-03-29 13:03:04
咸腥的爛肉混合著干枯的柴火、反芻物的草酸裹著鐵鏈銹屑。
濃郁的血氣與牲畜的骯臟味一并涌入鼻腔。
白壽手握藤木拐,掃視四周。
朝陽正當空,落下的光束卻被血霧遮擋。
正院一片狼藉。
待宰的牲畜僵死在地上,鍋里沸騰的血水已停滯許久,如今只留有帶著余溫的湯。
腳下,鼎足纏繞的鎖鏈無風自動,將滿溢的“湯汁”震出細密漣漪,映著穹頂扭曲的驕陽,肆意糜爛。
鍋里,一顆圓滾滾的肉球在鼎鍋里浮沉。
白壽認得,這就是壽處子。
雖然這東西此刻已辨不得人形。
但仔細看,還能在它翻滾的罅隙,瞥見那蜷曲在皮質(zhì)下的五官。
寬厚的雙唇、突兀的眼球、扭曲的耳蝸,還有分不清是汗毛還是眉毛的細小黑茬。
它們被卷入臃腫、堆疊的皮囊間,宛如一朵朵綻放在花恥中央的彩色肉瓣蓮。
這般景象,哪怕白壽再不懂,他也清楚,祭祀肯定是失敗了。
可這究竟是自己導致的,還是另有緣由呢?
無知的黃口是祭品;
誦經(jīng)的耄耋在贖罪;
鼎鍋里的處子是壽元;
自己是負責盛納的容器。
道長爺爺負責主持活祭儀式,在印象中,本該有著和諧美滿,皆大歡喜的場面。
可這一切只在眨眼間就被打破。
如今,主持者不知所蹤,連帶著曉兒這位道童。
跪伏在地上的罪人變成了祭品;
腥臭的黃口血肉徹底枯萎;
壽處子脹的不像樣子;
反觀自己這個容器……吃了個撐。
“嗯……是我搞砸了嗎?”白壽吸了吸鼻子,險些打嗝。
他略顯無助的走下木板臺面,表情陰郁的喚了幾聲:“骨師父,瓜師父,你們在嗎?”
堆在不遠處的黑色包裹窸窸窣窣的聲響。
不一會兒,包裹裂開個口,一根白骨從里面掉出來。
白壽小跑過去,抓起白骨,雙手捧到胸前蹲在地上。
“骨師父,我好像做錯事了。”
骨端微顫,白壽感受著指尖的觸動,眨眨眼:“師父,你說這不是我的錯嗎?”
“可是……我剛剛明明睡著了。”他還是有些自責。
骨頭震抖個不停。
它不像香師父一樣會說話,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安慰白壽。
“好吧,我相信骨師父。”
雖然確定了這場祭祀失敗并非因為自己,但白壽還是覺得心里過意不去。
尤其看這滿院狼藉,頗似餓殍遍野之景,他就感到煩悶。
“對了,還有張放哥哥!”
白壽想起祭祀舉行時,自己并沒有在正院看到那位臉色慘白的道童,想來他應當是一直在東院呢。
發(fā)生了這種事,白壽可不想不禮貌的一走了之,就算解決不了,也該知會主人家一聲。
如此想著,白壽把骨師父塞回包裹里,挎在肩上,手提著燈師父往東院走去。
“張放哥哥,張放哥哥!”
白壽邊走邊喊。
他先是推開南房主臥的門,進去找了一圈,然后又檢查自己住過的那間,都沒見到人影。
“奇怪,張放哥哥人呢?”
難不成在廚房?
接下來一刻鐘,白壽仔仔細細找遍了整座黃虛觀,都沒瞧見那位白臉道童的蹤跡。
就在他準備放棄時,肩上的包袱里傳來異動。
一抹突兀,讓他覺得右肩頸處硌得慌。
白壽立馬反應過來,這是骨師父在給他指路呢。
“東邊……真的在廚房里?”
第二次走進去,白壽根據(jù)骨師父在背后“指點”給出的路線,最終來到一排米缸旁。
走近過去,他能明顯聞到這些缸里傳來的難聞氣味。
他本以為里面裝盛的只是些腐爛肉食。
結(jié)果隨手打開一個,里面赫然躺著一塊大肉。
這肉,與祭祀未開始前鍋里的那些,別無二致。
同時這也意味著,所有堆放在廚房的食料——
都是黃口嬰。
罪人變成了祭品,原以為的祭品卻只是平日的食物……白壽絞盡腦汁的想著,可僅憑他十二歲懵懂的學識,始終參不透其中意味。
還是先找到張放哥哥吧。
游走在腥臭間,白壽認真尋找,每打開一個蓋子,心底都覆上一層陰霾。
一塊塊大肉就這么樸素的展露眼前,一連翻開十幾個,終于,在一張木蓋板被掀開后,他看到了那張毫無血色、慘白的面孔。
“啊!!!”
未等他開口,蜷縮在米缸里的張放立馬發(fā)出慘叫。
他驚恐的看著只比米缸高出個腦袋的白壽,瞳孔劇烈收縮,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惡鬼猛獸一般。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已經(jīng)沒什么壽命了,求求你不要吃我啊啊啊!!!”
如此過激的反常行為把白壽嚇了一跳。
他試探的揮了揮手,小心道:“張放哥哥,是我呀,你……”
“別,別吃我!”
“我沒有壽命,我沒有壽命!”
“嘭!”
話音未落。
隨著白壽剛伸出手,張放便癲狂的喊嚷著,然后猛地舉頭前沖,撞在缸沿上。
鮮血直流。
他,死了。
和其他的那些缸中嫩肉一般無二。
“怎么會這樣?”
白壽眼巴巴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骨師父,這道觀空了。”
他把白骨掏出來,噘著嘴道:
“我記得書里說,遇到這種情況應該報官的,是嗎?”
白骨顫動,給予了否定的答案。
“那……在這里等一天?”
“嗡嗡。”
又是兩聲,依舊否定。
“現(xiàn)在就走?”
“嗡。”
這回白壽答對了。
盡管他對于這個答案的緣由并不清楚,但師父總歸是不會害自己的。
“那好吧。”
帶上包裹,提著燈籠,白壽貼心的將每一座米缸的蓋子蓋好,走了出去。
回到前院,這里還是那樣詭譎。
有黃牛前蹄深深插進磚縫,脊椎彎折出人類叩首的弧度;
有山羊下頜垂落的血線在青磚上畫著不知名梵文;
有黑豬蜷曲的絨毛間爬滿米粒大的白蛆。
數(shù)十具牲畜尸體,無不整齊劃一,保持著跪拜的姿勢,面朝銅鼎。
白壽從它們身邊走過,心底默然哀嘆。
“等我找到師娘,到時候帶著師娘再來看看你們。”
心中篤定,白壽緩緩走向山門。
這時,他忽然注意到一根藤木拐橫在門口。
我不是把它立在墻邊了嗎……他不免詫異,但還是彎腰,準備撿起拐棍。
可他剛要低頭,頸部忽感骨錐刺痛。
“嘶!”
白壽吃痛,伸手拍了下,扭回身。
這一刻,在他的視線中,那口三足鼎鍋里,圓滾滾的壽處子乍然爆開。
一個渾身是血的人性生物“破繭而出”,手里攥著根近乎一致的藤木拐,飛快朝自己俯沖而來。
“啊!是道長爺爺!”
白壽勉強辨別出對方輪廓,本想著打個招呼,可見他這般狠厲怪異的模樣,不由得下意識掄起手里燭籠。
結(jié)果就是……
“嘩啦”一聲。
血塊被點燃。
火焰從張歸老道的眼中飛速蔓延,頃刻間,他便化作一塊人形焦炭。
火勢愈演愈烈,四周中彌漫的血霧好似一種天然助燃劑。
空中燃爆的浪花變成了火焰;流淌的潮汐發(fā)出刺眼的光斑——
整座道觀頃刻間扭轉(zhuǎn),地面升起一道道火柱,猶如火銃噴濺而出的烈性炎爆,從地面灑向天空,像是自下而上鏡面墜落的火雨。
只一瞬,黃虛觀就變成了煉獄。
“不好,著火了!”
白壽大喊一聲,也顧不得什么道長,抓緊向外跑。
沿著小徑一路跑到山腰,好一會兒,他才停下喘息口氣。
再抬頭看,滿眼廢墟。
“到底是為什么啊。”
白壽“噗通”一聲坐在地上,雙臂環(huán)繞,抬頭望天,想不出個所以然。
……
長留山腳。
樊云臉色青黑的站在山門口。
這時,一位弟子從后面走來稟報道:“副門主,三長老他們已經(jīng)去請門主出關了。”
樊云“嗯”了一聲,擺擺手,示意他回去。
弟子退下,他繼續(xù)在此等待。
約不到一刻鐘。
蔣恒伴著日落踏空而歸。
樊云立馬迎上去,神色焦急道:“怎么樣,找到盈盈他們了嗎?”
蔣恒閉著眼搖了搖頭,沒有回答,但這又算是一種回答。
樊云拳頭緊了緊,眉頭蹙起。
“明明任務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到底是誰又安排他們?nèi)タ莨巧降摹!?
“有弟子看到是執(zhí)事堂下的命令,不過具體是何來源查不到。”
自從那日蔣恒帶領葉文昊三人回到長留山后,宗門上上下下都在忙碌七鬼令一事。
也是今日,蔣恒才得知,原來早在文昊、盈盈他們回來的下午,就又去了枯骨山,且沒有任何長老陪同。
于是他立馬把這件事告訴了樊云,自己則獨自追尋。
可惜,他沿路一直追到枯骨山的纏怨花海,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蹤跡。
“需要讓長老們帶隊再搜尋一遍嗎?”蔣恒問。
樊云沉默不語,思索好久,嘆口氣道:“不必了,長老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處理,今晚我會親自去一趟枯骨山,如果門主出來的話,蔣恒長老,你就代我把近期的事情匯報一遍吧……”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