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悅扶著樹干踉蹌著回到營地時，額角的冷汗已經浸透了碎發。

篝火在夜色里忽明忽暗，照得她臂上的青紫色像條活物，正慢悠悠往肩頭爬。

“悅姐！“正在添柴的綠蘿最先看見她，陶碗“哐當“砸在石桌上，跑過來時撞翻了半筐野果，“你這是怎么了？“

林悅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左手死死攥住右臂：“被夜梟那孫子陰了，小毒而已。“話沒說完，喉頭突然泛起腥甜，她偏過頭咳了兩聲，指縫里滲出暗紅血珠。

綠蘿的手都在抖，拽著她往草屋走：“快進屋！我去喊阿灼——“

“別！“林悅猛得攥住她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里，“那老東西最煩別人半夜擾他...我自己處理。“她踉蹌著坐進草席，從腰間扯下藥箱，動作卻比平時慢了三倍——右手捏著藥鏟的指尖在抖，藥箱里的紫草膏碰翻了，深紫色膏體糊在草席上。

大黃“呼“地竄到她腳邊，毛茸茸的腦袋直往她膝蓋里鉆，尾巴掃過她發顫的手背。

林悅摸到它耳朵時，突然發現自己連撕開繃帶的力氣都沒了——纏著傷口的布條被毒血浸透，和皮肉粘成一片，她剛扯了兩下，額角的汗就啪嗒啪嗒砸在青紫色的皮膚上。

“悅姐你別硬撐...“綠蘿蹲下來想幫忙，被林悅偏頭躲開。

“我自己能行。“她咬著牙，用牙尖撕開布條，腐肉的腥氣混著藥香涌出來。

可當刀尖挑開爛肉時，她眼前突然發黑，刀“當啷“掉在地上。

再抬頭時，草屋的竹簾被風掀起一角，月光漏進來，照得臂上的青紫色像條蛇，已經爬到了鎖骨。

大黃突然豎起耳朵，喉嚨里滾出低低的威脅聲。

“自己處理？“

冷嗤聲從門口傳來。

林悅抬頭，就見阿灼抱著藥簍站在月光里，黑發散著，眉峰倒豎得像兩把刀，“你這是給自己上刑，還是想提前去見獸神？“

他一步跨進來，皮靴碾過地上的碎藥，伸手就扯過林悅的胳膊。

林悅想躲，卻被他指尖的力道鉗制得動彈不得——這雙手平時剖藥材時穩得像石刀，此刻按在她傷口周圍，痛得她倒抽冷氣。

“紫草膏？“阿灼捏起她腳邊的藥罐，冷笑更濃，“毒都攻心了還涂外傷藥，你當自己是石人？“他從懷里掏出個青瓷瓶，倒出半瓶墨綠色藥汁，“這是我新煉的清毒散，上個月救阿虎的蛇毒用的就是它——“

“誰要你可憐。“林悅別過頭，可話音里的顫音出賣了她。

藥汁淋在傷口上的瞬間，她猛地攥住草席，指節發白。

阿灼突然用力拍了下她手背：“疼就喊，裝什么硬氣？“他動作雖重，指尖卻輕輕拂過她腕間的紅月印記，“上個月獵到的赤焰花，我特意留了半筐。

你這毒...帶陰寒之氣，和黑鴉部的毒術倒像。“

草屋門被風撞開道縫，青焰的身影擠了進來。

這位部落里另一位藥師抱著雙臂，鼻尖皺成團：“半夜折騰藥草，當這是你家獸欄？“他掃了眼林悅的傷口，嗤笑，“小姑娘倒是能作，就這處理方式，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

“你要是能在暗影貓的幻術里撐過三息，我也讓你試試。“阿灼頭也不回，正用銀針刺她手肘的穴位，“夜梟那孫子的毒，你去年被劃了道小口子，躺了七天。“

林悅疼得直吸氣，偏要梗著脖子：“我可沒打算靠別人活著。“

“靠自己？“阿灼扯過干凈繃帶，動作突然輕了些，“你要是死了，誰給我試新藥？“他的目光突然定在大黃身上——方才還圍著林悅打轉的犬魂，此刻正趴她腳邊，皮毛泛著淡淡的金光，連影子都比平時濃了三分。

“它剛才...“阿灼的銀針停在半空，“是不是完全實體化了？“

林悅心頭一緊，喉嚨發澀。

她早該想到，阿灼那雙眼睛連毒紋走向都看得清，怎么會注意不到大黃的變化？

她故意把藥箱踢得哐當響：“狗也會累，你管那么多干嘛？“

阿灼沒接話，指腹蹭過大黃的耳朵。

犬魂沒有像往常那樣避開，反而往他手心拱了拱。

他瞇起眼，盯著林悅腕間的紅月印記：“你身上...還有多少秘密？“

林悅剛要回懟，突然眼前一黑。

再睜眼時，阿灼已經把她按在草席上，藥香混著他身上淡淡的藥草味涌過來：“睡吧，毒壓下去了。“

“你...你別想睡我屋里。“她迷迷糊糊嘟囔。

阿灼扯過毯子給她蓋上，聲音悶在頭頂：“誰要睡你屋里？

我在門口守著，省得你半夜把自己毒死。“

深夜的風裹著露水灌進草屋。

林悅迷迷糊糊聽見腳步聲，勉強撐開眼——阿灼坐在門口的石墩上，背對著她，手里捏著枚火焰符咒。

月光照在符咒上，映得他眼尾的紅痣泛著金。

“果然...“他的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是你。“

符咒突然騰起幽藍火焰，在夜色里劃出道金線。

林悅想看清，眼皮卻重得像壓了塊石頭。

臨睡前最后一眼，是大黃蜷在阿灼腳邊，尾巴尖輕輕掃過他的皮靴。

第二日清晨，林悅被踹門聲驚醒。

阿灼抱著藥簍站在門口，晨光照得他發梢泛著金：“起來。“他晃了晃手里的木劍，“從今天開始，每天寅時練刀。“

林悅揉著發疼的太陽穴：“你管太寬了吧？“

“管太寬？“阿灼把劍扔給她，劍鞘砸在她腳邊，“昨天要不是大黃，你現在已經是具冷尸體。“他轉身往外走，背影像座山，“不想死，就給我練。“

大黃從他腳邊竄出來，沖林悅搖尾巴。

林悅盯著手里的劍鞘，又看了眼阿灼背上的藥簍——那里面，似乎還躺著半枚燒剩的火焰符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