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深秋像柄淬了寒的彎刀,白日里還能勉強感受到的暖意,隨著夕陽西沉迅速消散。劉楓裹緊狐皮大氅,望著天邊最后一縷霞光被地平線吞噬,方才還泛著金紅的云絮,此刻已凝成鉛灰色的冰棱。遠處牧羊人的氈帳升起裊裊炊煙,卻在寒風中扭曲成詭異的形狀,很快便消散在漸濃的暮色里。
“這草原的天,就像狄人的脾氣。”吳云里勒住韁繩,呼出的白氣在胡須上結了層薄霜,“太陽一落,連野狼都懶得嚎叫。”他話音未落,遠處傳來幾聲凄厲的狼嚎,像是在應和他的話,驚得鏢隊馬匹不安地刨著蹄子。
過去五日,草原以近乎殘酷的單調消磨著劉楓的新奇。每日清晨,寒霜在帳篷上凝結成晶瑩的冰花;正午的陽光短暫地驅散寒意,卻無法溫暖浸透骨髓的冷;黃昏時分,夕陽將草原染成血色,又迅速沉入地平線,仿佛被這片廣袤的土地一口吞下。除了偶爾遇見趕著羊群貼秋膘的牧民,天地間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單調的馬蹄聲。
劉楓的手早已被韁繩磨出了水泡,雙腿也因長時間騎馬而酸痛不已。他望著前方望不到盡頭的草原,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就在他幾乎要陷入麻木時,地平線上終于出現了一道黑影——那是張桓城高聳的城墻,在暮色中如同巨獸的剪影,蒼涼而威嚴。
“到了!”吳云里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鏢隊眾人精神一振,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劉楓望著越來越近的城池,心中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有終于抵達目的地的欣喜,也有對這段艱辛旅程的感慨。
張桓城的城門洞開,守衛們裹著厚重的皮襖,長槍上的紅纓在風中獵獵作響。進城后,街道兩旁的店鋪亮起了燈籠,昏黃的光暈在寒風中搖曳,給這座塞外城池增添了一絲暖意。周家布莊的匾額在燈火中若隱若現,門前的伙計看到鏢隊,立刻迎了上來。
“吳鏢頭,可算把您盼來了!”布莊掌柜周明遠親自迎出,臉上堆滿了笑容,卻難掩眼底的焦慮。他匆匆核對票據,又命人打開鏢車查驗貨物,確認無誤后,這才長舒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錠沉甸甸的銀子:“辛苦各位了,這是說好的酬勞,還望笑納。”
吳云里接過銀子,轉手分給了鏢隊眾人:“弟兄們,這一路辛苦了,這幾日好好歇著,后日咱們再啟程回晉縣。”眾人歡呼一聲,各自散去,準備享受這難得的清閑。
是夜,吳云里帶著鏢局眾人來到“草原明珠”酒樓。這座三層高的建筑在張桓城中顯得格外氣派,雕梁畫棟,紅燈高掛,門口的銅鈴鐺隨著進出的客人叮當作響。吳云里為劉楓安排好房間,叮囑道:“好好休息,后面還要趕路。”劉楓應了一聲:“二叔,你也早點休息。”看著吳云里轉身離去的背影,他突然發現,這位平日里威風凜凜的二叔,此刻竟也顯得有些疲憊。
劉楓躺在柔軟的床上,卻輾轉難眠。他豎起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發現附近幾間屋子除了二叔的房間外,其他的都異常安靜,沒有傳來絲毫聲響。“也許是二叔另有安排。”他安慰自己,翻了個身,試圖讓自己入睡。
然而,隨著夜色漸深,劉楓的心中越發不安。他起身披上外衣,走到門口,輕輕推開房門。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幾盞油燈在風中搖曳,投下斑駁的影子。遠處傳來樓下客人猜拳行令的喧鬧聲,卻更襯得這里寂靜得詭異。
劉楓猶豫片刻,決定出去看看。他沿著樓梯下到一樓,酒樓大堂里熱鬧非凡,酒客們劃著拳,喝著烈酒,空氣中彌漫著馬奶酒的醇香和烤肉的焦香。他在人群中搜尋著熟悉的面孔,卻一無所獲。
“小哥,找什么呢?”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扭動著腰肢湊了過來,身上的香粉味混合著酒氣撲面而來。劉楓紅著臉后退一步:“沒……沒找什么。”女子咯咯笑著離去,留下一串刺耳的笑聲。
劉楓走出酒樓,寒風瞬間將他包圍。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幾個醉漢搖搖晃晃地走過。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聽到遠處傳來一陣絲竹聲,夾雜著女子的嬌笑和男子的哄鬧。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條巷子里燈火通明,牌匾上“萬花樓”三個大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他心中一緊,想起了晉縣那些關于煙花柳巷的傳聞。難道二叔他們……?劉楓搖了搖頭,試圖驅散這個念頭,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朝著巷子走去。越靠近,里面的聲音越清晰,還有陣陣脂粉香隨風飄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巷子里晃了出來。劉楓急忙躲進陰影里,定睛一看,正是同來的鏢師王三。只見他滿臉通紅,頭發凌亂,懷里還摟著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今晚可真是痛快!”王三打著酒嗝,“吳鏢頭說了的……說讓咱們放松放松……”。
劉楓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被人重重地敲了一棒。他轉身跑回酒樓,一路上,寒風呼嘯著灌進耳朵,卻比不上心中的寒意。回到房間,他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晃動的燈影,心中五味雜陳。他從未想過,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鏢師,竟會在這他鄉的煙花巷中放縱自己。
醉酒的王三還是回來了,劉楓在床上躺下的時光里也對這些事情逐漸釋懷,這里畢竟不是藍星了,雖然受過義務教育的他對此事有著不同的看法,但是也要接受這個時代的烙印。推開門,正見王三等人回來,便也打趣道:“王鏢頭酒氣中摻雜了香氣,難不成是去喝花酒了?”
王三借著酒勁也打趣起了劉楓:“少鏢主,你別說啊,據我這幾年的經驗來看,去玩的話,恰恰是長的丑的小娘子才放得開,正如那句話,歪瓜裂棗才好吃嘛”
劉楓:“受教了,那不知漂亮的小娘子又是如何呢?”
此時王三嘆了口氣:“窮,沒遇到過啊!”
本在睡覺的吳云里此時也開門了,對著周圍眾人說道:“夜深了,大家也早點睡吧”,眾人這才散去,也把醉醺醺的王三拉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