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這家醫院的院長昨天對我說的話，我并不感到驚訝。他告訴我，為了我自己好，最好知道博遠集團希望這個問題被掩蓋。”
“這沒什么好驚訝的。這個案子對任何公關部門都是噩夢，但它是怎么傳到市政廳辦公室的？”
“我剛加入組織不久，但感覺博遠集團花了很多精力建立政治關系，比如與市政官員簽訂的合同。不用我提醒你，醫療行業是一筆大生意，各種暗箱操作層出不窮。”
云集點點頭，仿佛聽懂了，但實際上并非如此。
“我會簽他們要我簽的文件，但希望在你的幫助下，我能在不久的將來修正這些證明。”
“好了，工作的話題到此為止”宿友說，“更重要的是告訴我你最近怎么樣。我真的非常擔心，甚至每五分鐘就想給你打電話。”
“很抱歉讓你擔心。”云集回答，同時瘋狂思索如何在不撒謊或透露問題根源的情況下安撫宿友。“但就像我昨天說的，我還好。只是最近過得很艱難。”
“我理解。我試著想象，當有人告訴你攜帶了與癌癥腫瘤發展相關的基因，然后又說你可以走了，會是怎樣的感受。基因醫學領域應該找到更好的方式向患者傳遞這類信息，并提供合理的解決方案。”
“作為親歷者，我不得不同意，盡管工作人員努力過。不過這個國家的醫療體系向來如此：技術是主要驅動力，而個性化患者關懷卻被忽視了。”
“真希望我能更好地幫你。”
“目前恐怕不行。我困在自己的痛苦里。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感激你的關心和支持。”
“今晚呢？要不要見面？”
云集注視著宿友清澈的眼睛。
她討厭對他不夠坦誠，但不能告訴他她懷孕了，并且要和沈群共進晚餐，因為孩子是他們兩人的。并非她無法處理這種情況，而是出于隱私考慮：在與沈群談妥之前，她不愿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宿友這樣的朋友。
“我們可以早點吃晚飯。”他堅持道，“如果你不想聊基因的事，我們可以不談。甚至可能已經查到A市第三醫院員工的資料了。雖然是周五，但我或許能拿到些信息。”
“宿友，最近發生了太多事，我需要一些個人空間，至少幾天。這才是現在對我最有幫助的。你能接受嗎？”
“能，但我不喜歡這樣。”
“謝謝你的理解。”云集站起身，宿友也站了起來。
“至少能給你打電話嗎？”
“可以，但我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心情說話。也許還是我打給你吧。我想慢慢來。”
宿友點頭，云集也點頭，兩人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隨后他再次擁抱了她。
云集的回應依然克制：短暫微笑后準備離開。
“最后一個問題。”宿友擋在她和門之間，“你說的‘艱難時期’，和我還沒離婚有關嗎？”
“說實話，可能有一點。”云集承認。
“我很抱歉沒早點告訴你。起初我以為自己自作多情，覺得你不會在意。后來我們開始約會，我愛上你，才意識到這對你很重要，但為時已晚。”
“謝謝你的道歉和解釋。我相信這能讓我們翻篇。”
“希望如此。”宿友輕拍她的肩膀，打開辦公室門。“保持聯系。”
云集點頭。
“當然。”她說完便離開了。
宿友目送云集穿過辦公區走向走廊盡頭，直到她消失。
他關上門，坐回辦公桌旁。空氣中仍飄著她的香水味，像一道咒語。他既擔心她，又懊惱自己因隱瞞真相毀了兩人的關系。更糟糕的是，他從未坦白與前妻的糾葛——包括未完全消散的感情。而云集卻坦誠了她與沈群的事。
然而，宿友最大的秘密連上級都不知道：他曾是癮君子。
在TAI國期間，他陷入海洛因的泥潭。起初只是出于職業好奇，想更好地理解患者，卻低估了du品的誘惑和自身的脆弱。
妻子因此帶著孩子投奔娘家，他也被調往非洲并最終離開組織。盡管他完成了戒du治療且多年未復吸，成癮的陰影仍每日糾纏。
另一個問題是酗酒——他每晚能喝掉一整瓶葡萄酒，甚至懷疑自己是否在用酒精替代du品。作為醫生和康復者，他深知風險。
宿友本會繼續糾結，但幸好有連環死亡案轉移他的注意力。
真正激發他興趣的是云集的介入，而他也借此拉近與她的關系。幾周后，他愛上她，甚至幻想回國后過上“妻子、孩子、帶花園的房子”的平凡生活。
但一次口誤讓一切瀕臨崩潰。此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更需要這起案件維系兩人的聯系。若能盡快拿到云集要的員工名單，當晚就能去她公寓。
他用對講機叫來最得力的秘書姜姬，要求聯系A市總醫院的人事主管黨川。
與此同時，云集穿過法醫部正門，瞥見時間已近中午。從A市總醫院回來的路花了一個半小時，A市的交通像血栓般堵塞。出租車司機提到某位外國政要來訪導致封路。
白子為云集開門，她快步穿過行政區，生怕被朱陽騰發現。
電梯直達四樓，她走向辦公室時思考宿友是否會按她的提議展開調查。即便無果，至少讓她感覺自己在行動。她不敢想象那些年輕患者的死亡對親人的打擊。
辦公室門虛掩，丁英杰正在打電話。云集掛好外套坐下，發現桌上貼著便簽：三條寫著“沈群來過”，兩條“朱陽騰找過你！”，最后一條讓她聯系徐妙思。
她迅速翻出石宏朗和蕭半蓮的檔案，抽出未完成的死亡證明。在簽署石宏朗的證明時，她陷入道德與服從的掙扎——仿佛士兵被命令執行錯誤任務。
唯一安慰是這些證明還能修改。隨著一聲嘆息，她簽下名字。
此時，丁英杰掛斷電話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