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沁將車駛出健身房的停車場,開上北陵道。在第一個紅燈前停下時,她啟動了手機。根據經驗,她知道地下車庫里的信號極差。這次她收到了胡先生的消息,點開后愈發興奮——又是一個新名字!
“好!”梁沁喊了一聲,露出堅定的表情,像運動員完美完成動作般揮拳慶祝,但很快克制住情緒。
軍事訓練讓她迅速恢復冷靜。前一天晚上剛收到一個名字,現在又來一個,暗示她即將接手新任務。
這些名字看似隨機出現,卻總成組出現。至于原因,她毫無頭緒。
她伸手將手機固定在儀表板支架上,綠燈亮起時動作略顯慌亂。右側一輛出租車突然加速,企圖擠進她的車道以避開前方另一輛停著的出租車。
梁沁猛踩油門,悍馬V8引擎轟鳴著沖向前方,搶占了空位,迫使那輛出租車急剎。
梁沁超車時沖司機豎了中指。
在竹山公園南路上又經歷幾次與出租車的摩擦后,梁沁轉向東區,沿麗茂大道北行前往A市總醫院。
十點一刻,她將車停進醫院龐大的停車場。夜班的好處之一就是一樓入口旁總有充足的車位。她將手機塞進大衣左口袋,走過人行天橋進入醫院。
如計劃般,時間尚早。她直奔五樓外科病房,那里總是人滿為患。藏好外套后,她坐在電腦終端前輸入“蕭半蓮”。
晚班護士長正忙著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完全沒注意她。
得知蕭半蓮就在同層的529病房,梁沁松了口氣——任務輕松多了。以往她得趁休息或午餐時間去其他樓層,但那樣容易引人注目。
她乘電梯下樓進入急診室。
和往常一樣,傍晚最后一小時是最混亂的:候診區擠滿哭鬧的孩子和各類病患。這正是梁沁需要的掩護。她溜進存放靜脈輸液用品的儲藏室,無人阻攔。
盡管確信無人干擾,她仍習慣性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后,迅速將一盒濃縮氯化鉀安瓿瓶塞進白大褂口袋。正如胡先生所說,急診室沒人會察覺少了東西。
任務第一步完成,梁沁返回樓上等待護士交班。出于好奇,她調出蕭半蓮的病例,想看看是否有特別之處——盡管她并不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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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今晚我要你回家!”八歲的懷高明抱怨道。
蕭半蓮撫摸兒子的頭,與丈夫懷子默交換了一個擔憂的眼神。
懷高明比同齡人成熟,但此刻他緊攥母親的手,顯然因母親住院而焦慮。懷子默解釋,懷高明哀求許久,他才妥協帶兒子違反醫院“12歲以上方可探視”的規定。
起初,蕭半蓮很高興見到兒子,但現在擔心懷子默處理不好離場會惹麻煩。懷子默已嘗試離開半小時,明顯焦躁。蕭半蓮艱難抽出手,摟住懷高明的腰將他拉到床邊。
“高明。”她柔聲道,“記得昨天說的嗎?媽媽必須做手術。”
“為什么?”
蕭半蓮看向翻白眼的懷子默。兩人知道兒子將手術視為威脅,難以說服。蕭半蓮周末已詳細解釋,但顯然懷高明沒聽進去。
“因為要治好膝蓋。”
“為什么?”
“記得去年夏天我打網球受傷嗎?韌帶斷了,醫生要修復。今晚我得住院,明晚就回家,好嗎?”
懷高明揪著床單,避開母親的目光。
“該睡覺了,現在跟爸爸回家。明早醒來時,我就回家了。”
“我要你今晚回家!”
“我知道。”蕭半蓮俯身擁抱兒子,卻因移動手術腿痛得呻吟。她的膝蓋固定在電動屈伸機上。
懷子默上前按住兒子肩膀催促離開。懷高明聽到母親的呻吟,順從松手。
“沒事吧?”懷子默問妻子。
“嗯,別動腿就行。”蕭半蓮調整姿勢,閉眼深呼吸,疼痛漸緩。
“這設備真夸張。”懷子默指著機器,“幸虧去年秋天買了醫療保險,否則得傾家蕩產。”
“你難道覺得我不該做手術?”
“當然不是!只是感慨舊保險根本報銷不了這些。現在全包了,挺好。”
疼痛嚇住了懷高明,他終于同意離開。幾分鐘后,懷子默帶兒子離去,蕭半蓮獨自留在病房。走廊從喧鬧歸于寂靜,只剩遠處心電監護儀的“滴”聲。
蕭半蓮環顧病房:簡易家具、懷子默留下的花、淡綠色墻壁和莫奈復刻畫。想到這房間見證過無數生死掙扎,她不寒而栗,隨即強迫自己停止聯想。她討厭醫院——除了分娩,這是她首次以患者身份住院。產科充滿喜悅,這里卻令人窒息。
她抬頭凝視靜脈輸液管,催眠般的滴液聲讓她片刻失神。輸液泵附帶的嗎啡讓她能自行鎮痛,但至今只用過兩次。
床尾的電視播放本地新聞,她關掉聲音,任由麻醉和止痛藥的混沌感籠罩自己。屈伸機規律運作,她卻覺得腿不屬于自己。
一小時后,她在半夢半醒間恍惚聽到新聞換成《脫口晚間秀》。隨后,她被護工搖醒,大腿肌肉因突然抽動劇痛。
“術后排尿了嗎?”黑發胖護工問。
蕭半蓮不記得,如實回答。
“沒尿就會記得。現在必須尿。”護工放下不銹鋼便盆離開。
“不想動。”蕭半蓮嘟囔,光是想象挪動就讓她皺眉。
“這是醫囑。”護工看表,態度強硬。
蕭半蓮因藥物昏沉而煩躁:“放這兒,待會兒用。”
“現在尿,否則叫護士。”
“告訴‘上頭’我待會兒尿。”
護工離開,五分鐘后帶回一名高瘦護士。
護士叉腰逼近:“拒絕排尿?”
“不是拒絕,只是晚點。”
“現在尿,否則我們幫你。”
蕭半蓮知道這意味著被強行按壓,只得妥協。
護工擺好便盆,護士檢查輸液管后離開。
排尿比預想順利,但挪開便盆時腿部劇痛讓她僵住。五分鐘后,背痛迫使她咬牙推開便盆。護士和護工即刻返回處理,并遞上安眠藥。
“不需要,已經暈了。”蕭半蓮拒絕。
“醫生開的。”護士面無表情。
蕭半蓮吞下藥,嘀咕:“你就不能友善點?”
“人各有所值。”護士捏扁紙杯離開。
蕭半蓮又注射一劑止痛藥,緊張逐漸消散。
重要的是手術已結束,半年后她就能重回網球場。
她墜入無夢的昏睡,直到左臂撕裂般劇痛驚醒她。房間昏暗,電視關閉。她摸索呼叫按鈕,卻被陰影中的白影抓住手腕。她張口想喊,卻發不出聲。房間開始旋轉,黑暗吞噬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