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傅，小心！”云集大喊道?！翱焱Ｏ?！”

令她驚恐萬分的是，她的弟弟正全速沖向一片死水湖，湖岸的淤泥足以吞沒一頭大象。她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明明警告過危險，但他置若罔聞。

“云傅，停下！”她再次用盡全力尖叫。

無助的絕望感籠罩著云集。她無法阻止即將發生的災難，只能拔腿狂奔。盡管明知自己無力阻止云傅陷入泥潭，她卻無法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悲劇發生。她一邊跑，一邊瘋狂尋找樹枝或長木棍，想在云傅被困時遞給他。然而，四周荒無人煙，只有裸露的巖石。

突然，云傅在距離淤泥三米處停下了腳步。他轉身看向云集，露出小時候那種挑釁的笑容。

云集松了口氣，停下腳步。她氣喘吁吁，不知該憤怒還是慶幸。未等她開口，云傅又轉身沖向災難。

“不！”云集尖叫，但云傅已沖到湖邊。他拼命向前跑，直到雙腿被淤泥死死纏住。他再次回頭，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恐。他向站在干地上的姐姐伸出雙臂。云集焦急地尋找可拋擲的物品，卻一無所獲。云傅迅速下沉，哀求的目光緊鎖云集的雙眼，直到徹底被泥漿吞沒。最后只剩一只手徒勞地試圖抓住什么，轉瞬也被淤泥吞噬。

“不！不！不！”云集嘶吼著，卻被鬧鐘刺耳的鈴聲拽出噩夢。她猛地起身按停老式發條鬧鐘，癱回床上盯著天花板。她渾身冷汗，呼吸急促。這個噩夢已多年未現。

她坐起身，雙腳踩地，心情沉重。前一晚她熬夜打掃臟亂的公寓，明知是徒勞，卻覺得是種療愈。必須清理蛛網，無論是真實的還是象征的。

短短四十八小時，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盡管堅信與沈群的友誼不會動搖，但兩人的親密關系可能已終結。她必須直面自己的需求和他的本性，再加上對母親的擔憂和自身健康問題的焦慮。

云集起身走進狹小浴室，開始晨間洗漱：淋浴、擦干頭發、化上習慣的淡妝——腮紅、眼線和一抹自然唇彩。完成后，她端詳鏡中的自己。即使努力遮掩，疲憊仍揮之不去。

云集素來健康，除高中時短暫與暴食癥糾纏，她從未懷疑過自己的身體。然而，攜帶BRCA-1基因突變的潛在風險徹底顛覆了她的自我認知——基因的陰謀潛藏在數萬億細胞中，這一念頭令她不安。盡管前一晚的文獻搜索未能帶來安慰，她已從學術角度更了解BRCA-1：正常基因抑制腫瘤，突變基因則反之。

更糟的是，若攜帶突變，她不僅乳腺癌風險激增，卵巢癌概率也升高。這意味著她的生物鐘遠比想象中緊迫。

是否該做基因檢測？她猶豫不決。她絕不允許在生育前切除卵巢，乳房亦然。此類困境正是現代基因檢測的悖論：要么無藥可救，要么療法駭人。

匆匆吃完麥片水果早餐，她比計劃晚十五分鐘出門。夏影女士準時微開門縫，用紅腫的眼睛窺視瘋狂按電梯按鈕的云集。

云集微笑揮手，對方卻砰地關上門。

雪瀑大道交通如常。天氣更冷，但她仍選擇步行。裹緊大衣的她享受A市獨有的喧囂活力。漸漸地，煩惱退居腦海角落，思緒轉向宏朗家的案子、宋正思的檢測結果、崔段的報告，以及今日可能接手的新案件。

她走進辦公室正門。與昨日不同，前臺空無一人，左側行政區也寂靜無人。她向讀晨報的接待員白子揮手，后者遠程解鎖了身份驗證室的門。

棕色乙烯基座椅上坐著兩位資深法醫國晉和劉玉泉，正專注交談。他們點頭致意，云集回禮，注意到唐賢沒像往常那樣躲在報紙后。她走向忙碌的丁英杰，后者正通宵篩選需尸檢的案件并分配給醫生。

丁英杰抬頭從眼鏡上方微笑。

“昨晚睡得好些嗎？”她問。

“不比昨天強?！痹萍姓J?！拔掖驋叩搅璩績牲c?！?

“我懂?！倍∮⒔軙囊恍?。“醫院那邊如何？”

云集簡述了母親的狀況，略過BRCA-1問題。

“沈群已經在解剖室了?！倍∮⒔苷f。

“看到唐賢不在，我就猜到了?！?

丁英杰搖頭。

“我六點半到的時候，他已經在翻案子了。對他而言也太早。我勸他好好過日子。”

云集笑了。

“這話他愛聽?！?

“我還提了你母親的事。希望沒多嘴。他昨天下午去你辦公室找你，剛好你去了醫院。”

“沒關系?！痹萍f?，F在不算秘密了。

“他當時很沉默，這對他可不尋常?！?

“他手頭是什么案子？”

“特別惡劣。”丁英杰答。

沈群就愛挑戰。這次是四個月大的女嬰，送急診時已死亡，全身嚴重撕裂傷。急診人員報警后，父母被逮捕。

“天啊！”云集戰栗。

從業十三年，虐童案仍令她窒息。

“我讀到報告時也氣瘋了?！倍∮⒔苷f?！斑@案子必須尸檢，但我可不想隨便塞給誰。”

云集勉強一笑。她知道丁英杰本會親自接手，若沈群沒主動請纓。

“沈群還提到另一個案子?！倍∮⒔芊鲆环輽n案?！癆市總醫院有個年輕死者，和石宏朗的病例驚人相似。他說你肯定想要。有興趣嗎？”

“當然！”云集皺眉接過檔案，快速翻頁。

患者名叫蕭半蓮，36歲。

“她有個八歲兒子?！倍∮⒔車@道?！翱蓱z的孩子?！?

“確實悲劇?！痹萍癁g覽報告。相似得不可思議?！澳阒捞锖Ｂ哆€在嗎？”

“不確定。六點半時她在助理辦公室?！?

“我去看看?！痹萍鹕??！爸x謝?！?

“不客氣。”丁英杰轉頭回應，云集已走向通訊室。

她加快腳步。田海露通常七點下班，但常加班到八點。

八點差一刻，云集穿過檔案室，一分鐘后探頭看向調查員辦公室。

聶修竹正在打電話，抬頭瞥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