嬰兒哭聲是從地鐵通風口傳出來的。

陳默掀開銹蝕的格柵，在電纜溝里找到個襁褓。孩子后頸閃著【E-18】的藍光，攥緊的拳頭里露出半張字條：【撫養他，閉環強度+17%】。

便利店打工妹——現在該稱她T02——用試管采集嬰兒唾液：“你的痛苦值在喂養祂。”她指著天空，肉塊殘留的血管正編織成新云層，“當這個孩子經歷第一次死亡時，你會自愿成為更完美的錨點。”

陳默把嬰兒浸入水桶。

水面倒影突然扭曲，E-18變成林夏的臉，攥著的字條浮現新內容：【你殺死的只是自己的惻隱】。

第九醫院的疼痛科藏著間密室。

陳默撬開通風管時，看見數十個自己躺在手術臺上。他們的頭顱被切開，藍色導線正將腦漿抽進巨型培養罐。罐壁標簽寫著：【E系列痛苦備份】，最新批次標注著【E-17-101】。

T02用改錐抵住主刀醫生的脖子：“怎么關閉傳輸？”

“疼…疼痛是量子態的……”醫生眼球突然爆開，機械聲帶繼續發聲，“殺死所有平行世界的你，才能終止……”

陳默在培養罐里摸到顆粒物。

是林夏的抗癌藥，每顆膠囊外殼都刻著不同世界的坐標。當他把膠囊塞進醫生胸腔時，所有手術臺上的陳默同時睜眼。

地鐵隧道深處掛著數百具繭蛹。

陳默割開最近的人繭，黏液里滾出便利店打工妹的尸體——或者說，長著T02面孔的未知生物。她后頸的【T02】正在變異成【E-02】，手掌攥著1998年的孤兒院餐券。

肉塊的新形態從隧道頂部垂下。

這次祂長著林夏的手指，指尖滴落的黏液在地面蝕刻出方程：【痛苦總量=錨點強度×時間循環次數】。陳默的灼痕開始共振，他意識到每個繭蛹都是自己的某一世。

T02的尸體突然抽搐。

她剖開自己腹部，掏出血淋淋的控制器：“用這個……把祂的痛覺神經嫁接到……”話沒說完就被黏液溶解，控制器上的按鈕標記著【林夏的化療日】。

陳默在第十七次回溯時保留了記憶。

他帶著嬰兒闖入鴻蒙數據中心，在服務器陣列里找到個玻璃罐——林夏的記憶以固態形式存儲，看起來像藍色果凍。

管理員日志顯示：【為防止載體覺醒，已刪除其1987-2003年記憶】，但陳默嘗了口果凍，嘗到1998年暴雨夜的味道：林夏穿著白大褂，正往嬰兒培養艙添加T17藥劑。

“你是我最成功的作品。”果凍里的林夏撫摸罐壁，“其他實驗體最多循環三次就瘋了，只有你……”

陳默砸碎玻璃罐，用記憶果凍涂滿嬰兒全身。E-18的哭聲突然變成林夏的笑聲，通風管開始噴出蒲公英般的神經突觸。

肉塊在黎明時分分娩。

祂從血肉漩渦里推出個金屬子宮，里面蜷縮著少年版的陳默。新生兒后頸沒有編碼，掌心卻帶著林夏的灼痕。

“這是你的純白版本。”09號的聲音從子宮傳出，“沒有痛苦，沒有記憶，完美的錨點。”

陳默抱起嬰兒，發現他眼里沉淀著整個城市的倒影。當掐住那細嫩脖子時，所有路燈同時爆裂，玻璃碎片在空中拼成林夏的遺書：【愛是程序漏洞，殺了他就能找到】。

T02的殘軀突然躍起。

她搶走嬰兒沖進地鐵軌道，被碾碎前喊出最終指令：“去鍋爐房！他們在那燒毀錯誤……”

鴻蒙鍋爐房的焚燒記錄令人窒息。

1998-2023年的記錄全與陳默相關：【處置E-17失敗作117具】【銷毀T17相關影像資料9.3TB】【清理知情員工441人】……

在灰燼堆里，陳默找到未燃盡的CT片。

林夏的肺部陰影根本不是腫瘤，是蜷縮的胎兒形態——影像標注顯示：【記憶胚胎，建議定期清除】。

通風管突然涌出藍色火焰。

陳默抱著CT片跳進焚化爐，在灼燒中啟動第102次回溯。這次錨點設在鍋爐房，他帶著汽油和打火機重生。

當陳默點燃所有灰燼時，世界開始分層。

正常維度里的肉塊繼續膨脹，但在燃燒的鏡像維度里，他看見林夏被釘在十字形服務器上。她的每根神經都延伸成光纜，接入城市每個居民的枕葉。

“記憶胚胎是這么用的。”陳默割斷光纜，把林夏的抗癌藥塞進服務器接口。

城市突然抽搐。

便利店冰柜里的啤酒罐長出神經突觸，地鐵閘機吐出帶血的硬幣，所有電子屏顯示同一段代碼：【LOVE = CRASH】。

肉塊發出嬰兒啼哭。

這次祂開始脫落血肉，露出內部的老式計算機——正是孤兒院那臺，散熱管還在滴著T02的藍血。

計算機屏幕閃著綠光：

【系統版本：鴻蒙錨點v17.0】

【當前錨點：E-17（痛苦值99999/100）】

【建議操作：卸載情感模塊以提升穩定性】

陳默拔出硬盤，發現接口處連著林夏的脊椎骨。骨縫里嵌著張記憶卡，1998年的監控視頻顯示：林夏抱著嬰兒時期的他，正往培養艙添加自己的骨髓液。

“第一次循環是你出生時啟動的。”09號從硬盤里爬出來，“林夏既是母親又是實驗體，這才是最完美的閉環。”

陳默把硬盤浸入液氮。

當晶片炸裂時，他聽見無數個自己在不同時空慘叫。

城市開始金屬化。

柏油路皸裂露出齒輪組，行道樹褪去樹皮變成電纜，肉塊計算機的殘骸長出苔蘚——那是林夏最愛的茉莉花味。

嬰兒E-18在廢墟里爬行。

他經過的每塊鐵銹都浮現記憶畫面：便利店打工妹其實是林夏的學生，地鐵司機曾運送過實驗藥劑，就連包子鋪老板都參與過記憶清洗……

陳默坐在坍縮的鐘樓頂端，看時針逆跳回1998年。當數字歸零時，他抱著E-18跳進時光裂縫，用最后的疼痛值編譯了新指令：

IF LOVE = CRASH THEN

LET GOD STARVE

三個月后，便利店新店員擦拭貨架。

監控錄像顯示，每晚2:47分，紅燒牛肉面的包裝袋會浮現藍色數字。當記者趕來時，整座城市正在淡出現實——建筑透明化，居民變成剪影，只有陳默的涂鴉留在墻上：

“錨點不是時空坐標，是你們正在閱讀的這段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