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02的血在金屬地板上蜿蜒成樹狀圖。

陳默蹲下來蘸血描摹，發現紋路與孤兒院那臺老式計算機的散熱管走向完全一致。女孩抓住他手腕，指甲摳進灼痕：“第三實驗室在負七層……他們用林夏的大腦喂養‘那個東西’……”

警報聲突然轉為低頻嗡鳴。

通風管開始分泌黏液，陳默扛起T02沖向防火門時，背后傳來骨骼重組般的脆響。他回頭看見血泊正在結晶，每一顆血珠都映出林夏的臉——十七張臉，十七種死法。

負七層的電梯需要視網膜解鎖。

T02扒開自己潰爛的眼皮：“用這個，但記住……”她眼球突然爆裂，藍色液體噴在識別器上，“……別相信你看到的林夏。”

實驗室中央懸浮著黑色肉塊。

它像心臟又像大腦，表面布滿正在開合的氣孔。林夏的大腦被包裹在肉塊內部，神經突觸通過半透明薄膜與肉塊相連，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這就是錨點的本體。”09號的聲音從肉塊內部傳出，“我們稱祂為‘饑餓的上帝’。”

陳默的灼痕開始發光。

肉塊突然伸出觸須刺入他掌心，記憶如高壓水槍般灌入：1998年的雨夜，鴻蒙研究員將藍色藥劑注入嬰兒囟門；2003年爆炸前，十七個實驗體被活體制成標本；三天前的太平間，09號把林夏的大腦塞進肉塊時哼著安魂曲。

“你也是飼料。”09號的臉從肉塊表面凸起，“只不過你是活著的飼料。”

陳默在觸須纏住脖子前啟動了回溯。

這次錨點設在孤兒院檔案室，他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每次穿越時空裂縫，身體就會多出一道錯誤代碼。

檔案柜第三排有本《睡前故事精選》。

他記得林夏確診那天，他們在這里翻到夾在書頁里的實驗日志：“1999.12.31，E-17出現時空知覺錯亂，對著空白墻壁喊媽媽。建議增加T系列藥劑劑量。”

此刻書頁間夾著張腦電圖紙。

波形圖在某個節點突然分裂，標注寫著：【T17載體異常，檢測到逆向時間脈沖。建議執行清理程序。】日期是林夏葬禮當天。

窗外傳來施工聲。

陳默掀開窗簾，看到本該在48小時后爆破的鴻蒙舊樓正在坍塌，塵埃里升起的人影全都長著林夏的臉。

T02的遺言在第七次回溯時變異。

陳默看著便利店打工妹第無數次吐血，這次她說的是：“閾值不是疼痛……是愛……”

他忽然想起林夏化療時的場景。

當止痛泵失效時，她咬著他手腕說：“聽說痛到極限會看見幻覺，你猜我會看見什么？”現在他知道了，那些藍色數字、潰爛的時區、重復的死亡，都是林夏的幻覺。

肉塊的觸須再次襲來時，陳默主動迎了上去。

疼痛像電鉆鑿開頭蓋骨，他在神經網絡的洪流里抓住一絲波動——林夏的腦電波頻率與肉塊相差0.017赫茲。

陳默在停尸房給自己注射了T17藥劑。

說明書上的禁忌警告變成亂碼，當他將針頭扎進灼痕時，冷藏柜里的培養液突然沸騰。

林夏的大腦在液氮中睜開眼。

“你終于發現了。”她的聲音從每個揚聲器溢出，“我們才是真正的錨點，肉體不過是容器。”

全息地圖再次展開，這次陳默看到更深層的結構：整座城市建立在鴻蒙1998年的實驗基地上，每棟大樓都是培養艙的外殼，地鐵線路對應神經傳導束，而所有市民后頸都埋著微型芯片。

“逆轉時間的不是能力，是權限。”林夏的腦電波在屏幕上跳躍，“我的癌癥……是系統在清除錯誤文件。”

肉塊突然出現在停尸房。

祂開始吞噬一切物質，連光線都在向肉塊凹陷。陳默在最后時刻擰開所有液氮罐，低溫與T17藥劑產生了他期待的反應——

世界像老式電視斷電般閃爍。

當畫面重新穩定時，他坐在癌癥互助會的長椅上，林夏正指著CT片說：“你看這個像不像藍莓芝士？”

這次她頸側沒有紅痕。

陳默在互助會廁所吐出一口藍血。

鏡子上浮現新的二進制雨碼：【去圖書館找1998年的《制冷技術月刊》】

第13排書架積滿灰塵。

《制冷技術月刊》的封面是鴻蒙舊樓，內頁全被替換成實驗檔案。陳默在泛黃的紙頁間找到自己的嬰兒照，腳環標注著：【E-17，時空耐受性0.017%，建議與T系列聯用】

書頁夾著林夏的腦切片標本。

當他把切片對準燈光時，神經元突觸組成立體地圖——這次標注的不是建筑，而是密密麻麻的倒計時：便利店打工妹剩余72小時，包子鋪老板剩余41小時，地鐵司機剩余89小時……

最下方有行鉛筆字：

“錨點不是林夏，是這座城市對你的愛。”

陳默在圖書館天臺遇見掃地的老人。

老人用掃帚尖在地上畫出莫比烏斯環：“他們在時間閉環里養蠱，你是第十七只，林夏是餌料。”

“怎么打破閉環？”

“讓餌料消失。”老人扯開衣領，鎖骨下烙印著【E-01】，“但當我殺掉我的林夏時，閉環進化出了更可怕的形態。”

遠處傳來爆炸聲。

鴻蒙舊樓提前24小時坍塌，塵霧中升起肉塊的新形態——這次祂長出了林夏的頭發。

陳默進行了第101次回溯。

他帶著林夏逃到沿海公路，在日出時分說出所有真相。林夏卻笑著指向海平面：“你看，那些海浪像不像回溯的軌跡？”

她頸后浮現藍光數字。

不是T17，而是E-0。

“我是初代實驗體。”林夏的瞳孔泛起數據流，“他們用我的感情喂養你，又用你的痛苦喂養祂。還記得孤兒院那臺老計算機嗎？它現在叫‘饑餓的上帝’。”

肉塊從海底升起。

這次祂長出了林夏的牙齒。

陳默在最后一次回溯時帶著液氮沖進肉塊。

絕對零度凍結了時空網絡，他在神經突觸的裂縫里找到原始代碼——用林夏腦電波編譯的指令集：

LOOP 100

IF LOVE > PAIN THEN

CRASH SYSTEM

ELSE

FEED GOD

他擦掉ELSE后的代碼，把林夏的抗癌藥塞進指令槽。系統彈出警告：【情感變量異常，是否強制終止？】

肉塊開始溶解。

陳默抱著林夏的大腦躺在廢墟里，看天空下起藍色數據雨。每個雨滴都是記憶片段，現在它們自由了。

便利店打工妹在廢墟里找到他。

“閉環轉移了。”她指著后頸新出現的烙印，“現在你是錨點。”

陳默看向積水面容。

倒影里的男人滿頭白發，頸后數字【E-17】正在滲血。遠處傳來嬰兒啼哭，新的循環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