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號離開時在窗臺上留下了一灘黏液。

陳默用打火機燎過，那東西發出燒焦頭發的臭味，卻在火焰里凝成晶狀體，表面浮著細小的數字：0.017秒，0.018秒，0.019秒……像有人把秒表嵌進了玻璃。

磁卡貼上門鎖時，出租屋的霉斑突然活了。

墻皮剝落成鱗片狀，露出后面銹蝕的金屬管道。陳默看著自己的影子在管道上扭曲拉長，最后定格成一串藍光編碼——E-17，和孤兒院檔案里的編號一模一樣。

地下室比他記憶中的大十倍。

培養艙排列成蜂巢結構，每個艙內都漂浮著人形生物。09號站在中央控制臺前，手指劃過全息投影的城市模型：“看清楚了，這是你逆轉時間的代價?！?

模型突然崩塌。

陳默看見地鐵二號線在14:30脫軌，起因是信號燈故障；看見自己常去的包子鋪煤氣爆炸，時間顯示今天中午12:47；最遠處鴻蒙舊實驗樓轟然倒塌，塵埃里升起無數幽藍數字，像電子螢火蟲啃食著天空。

“這些本不該發生?！?9號按下暫停鍵，“你每回溯一次，現實就會潰爛一塊?！?

林夏的葬禮在下雨天舉行。

陳默躲在梧桐樹后，看林母把抗癌藥一瓶瓶倒進墓穴。纈沙坦膠囊滾在濕泥里，他忽然想起某個回溯的深夜，林夏對著燈光檢查藥瓶：“這家制藥廠的批號有問題，每個數字間隔多一毫米?！?

現在他蹲在泥濘中摳出膠囊，明黃色外殼下藏著激光刻印：HM-T17。

HM是鴻蒙，T是Test，17是他的編號。

手機在此時震動。

匿名短信：【想知道她為什么必須死嗎？22:00到碼頭C區，帶磁卡?！?

附件是段十秒視頻：林夏穿著病號服躺在手術臺上，頸側閃著【T17】的藍光，而日期顯示是三天前——她確診肺癌的那天下午。

陳默在21:45抵達碼頭。

生銹的集裝箱縫隙里滲出咸腥味，他數到第七個拐角時，后腦突然挨了一記重擊。

黑暗持續了十七秒——他對這個數字異常敏感。

睜開眼時，改錐正抵在他頸動脈上，握刀的人戴著鴨舌帽，后頸烙著【23】。

“他們派了三個清理者?！?3號的聲音像砂紙打磨鐵銹，“我負責殺你，另外兩個去處理……”他忽然僵住，電子眼在眼眶里瘋狂轉動，“不可能！你應該在二十分鐘后到達！”

陳默笑了。

血從鼻腔滴到對方手背，他在疼痛中感受到熟悉的暈眩——這是第十次回溯，身體開始反噬。視網膜殘留著23號電子眼的數據流：22:03，清理者B組已抵達市立醫院太平間。

他在23號扣動扳機前逆轉時間。

回溯錨點設在便利店冰柜前。

陳默抓起兩罐啤酒砸向監控探頭，在警報聲中狂奔。這次他繞開所有巷口，直接從醫院后墻翻進停尸房。

林夏的遺體不見了。

冷藏柜上的電子鎖閃著紅光，他輸入HM-T17顯示錯誤，改成E-17時，柜門彈開的瞬間涌出福爾馬林霧氣。

柜內沒有尸體，只有浸泡在藍色液體中的大腦。

神經元在培養液里伸展突觸，組成不斷變幻的立體地圖——正是09號展示過的城市模型。連接大腦的導管上刻著兩行小字：

【記憶載體T17】

【現實穩定率41.3%】

手機突然響起林夏的專屬鈴聲。

陳默按下接聽鍵，聽見自己第三次回溯時說的話：“別走巷子！繞到地鐵A口！”而背景音里，改錐刺入身體的悶響清晰可辨。

09號出現在太平間門口。

他摘掉金屬手套，露出皮下蠕動的藍色光點：“林夏的大腦是錨點，錨點毀了，這座城市會跟著坍塌?！?

“你們在她腦子里裝了什么？”

“不是裝，是替換。”09號敲了敲冷藏柜，“2003年鴻蒙關閉實驗，是因為我們發現人類記憶可以扭曲物理規則。林夏是唯一成功的載體，她的癌癥……”

陳默的拳頭打斷了他的話。

指骨撞上顴骨卻傳來金屬脆響，09號的臉頰裂開電路板紋路：“你打碎我也沒用，從你第一次回溯開始，林夏的死亡就不可逆了。”

全息投影從09號瞳孔射出。

陳默看見無數個自己蹲在巷口，有的在嘔吐，有的在抓頭發，最老的那個已經滿頭白發，正用改錐往胳膊上刻正字。所有畫面里的林夏都倒在相同位置，裝抗癌藥的塑料袋飄向不同方向。

“48小時倒計時不是給實驗樓的。”09號擦掉嘴角的電解液，“是你的細胞還能支撐的時間。”

陳默在凌晨三點回到巷子。

雨比以往更冷，他趴在地上尋找纈沙坦膠囊，卻在積水里看到詭異的波紋——雨滴落下的軌跡組成二進制代碼，持續十七秒后消失。

他瘋狂地用手舀水。

第十七次重復時，終于拼出完整信息：【記憶即現實，找咖啡館的鏡子。】

便利店的打工妹正在擦玻璃。

陳默把臉貼上去，呵出的白霧里浮現林夏的字跡：“當你能看到這行字時，我已經歷過你所有的絕望。去鴻蒙地下一層，那里有真正的錨點?！?

指紋按在“錨點”二字上時，鏡面突然液化。

陳默墜入黑暗前，聽見打工妹的驚呼：“這人怎么在照妖鏡里消失了？”

墜落持續了十七分鐘。

陳默砸在金屬地板上時，聞到了2003年的味道——孤兒院消毒水混著巧克力奶的甜腥。

環形大廳里擺滿老式顯示器，每臺都在播放不同時間線的林夏之死。中央控制臺放著盒吃剩的纈沙坦膠囊，說明書背面寫著配方：

【穩定劑：T17腦脊液

【副作用：現實感喪失、時間知覺錯亂

【禁忌：禁止與回溯能力者接觸】

警報突然炸響。

陳默躲進通風管時，聽見研究員們的對話：

“E-17找到這里了！”

“啟動記憶清洗程序，優先回收林夏大腦?！?

“但錨點還沒……”

“直接灌入T17藥劑，讓他成為下一個載體?！?

陳默在通風管里摸到黏膩的物體。

那是半塊頭骨，內壁刻滿正字，最下方有行小字：“別相信疼痛，那是他們設的閾值。”頭骨眼眶里塞著干枯的茉莉花，和林夏洗發水的味道一樣。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林夏的場景。

在癌癥互助會上，她指著CT片上的陰影笑：“你看這個像不像藍莓芝士？”當時她頸側有塊紅痕，現在想來，正是灼傷初愈的痕跡。

通風管另一頭傳來腳步聲。

陳默握緊改錐——從23號身上奪來的那把——刺入對方膝蓋時，卻發現是便利店打工妹。

“我是T02?！迸c坐在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烙印，“林夏的大腦在第三實驗室，但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她吐出的血里漂著藍色晶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