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飛魚衛(wèi)
- 從伐廟斬神到超凡入圣
- 機智的光頭
- 4045字
- 2025-05-25 08:00:00
“元豐末年,嘗有眚物大如席,夜見寢殿上,而神宗崩。”
“元符末年,又?jǐn)?shù)見,而哲宗崩。”
“其之所現(xiàn),皆為‘眚’。”
“氣之所及,腥血四灑,兵刃皆不能施。”
…
以上為前朝舊史《五行志》所載。
大致意思是“眚”在前朝皇宮先后里弄死了兩代帝王。
屬于見之及兇、遇之及死的大邪祟。
而直到今世離朝,民間依舊留存著與“眚”相關(guān)的習(xí)俗,名為“回眚”。
…
回眚指一個人身死之后魂靈會在固定的日子返回家中屋舍,屆時會有兇煞危及死者的親屬家人,所以在這一天家里人必須外出,請民間方士做法,門前燃火,戶外列灰,以躲避眚神,通常取逝者身亡之后的第四十九日或百日。
躲避回眚習(xí)俗可以往歷史上游直追數(shù)千年,其名字也歷經(jīng)多次修改,接眚、歸殺、避放、躲眚、出殃,其實說的都是同一回事。
民間有些地方認(rèn)為,眚不歸陰司管轄,不屬輪回六道。
在活人死去,到再入輪回的這一過程中,陰曹地府屬于正道,陰差鬼使是正兒八經(jīng)的接引者。而眚,則是那個不懷好意的,祂會來騙,來偷襲,引領(lǐng)死者走向另一個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在這一認(rèn)知中,回眚那一日返回家宅的其實已經(jīng)不是逝者本人,因而才需要親屬家人外出躲避。
不過在那段歷史中,眚還只是一個抽象的概念,意為災(zāi)禍、疾病或妖異。
卻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祂逐漸從災(zāi)眚轉(zhuǎn)化為實質(zhì)的“妖眚”。
也就是《五行志》中提及的那個“大如席”、“腥血四灑”的東西。
再后來,不需要逝者歸鄉(xiāng)的儀式,也無需接煞流程,眚可以自由選擇行兇時間、行兇對象…
這便是,眚的演化由來。
…
而余尚功口中故事的前半截,其實邵弦和赤衣曾經(jīng)是探討過的。
關(guān)于那真仙正神們遠(yuǎn)離塵世的真相,邵弦曾在伐廟之后的余火幻境中窺見一二。
潮東縣的蜘蛛母神,青陽縣的老活佛,祂們都是在歷史的某一時間節(jié)點選擇了離去,遺棄了自己的道場,這才給了后世的小妖小孽鳩占鵲巢的機會。
邵弦此前所遭遇過的那些,無論是白蜘蛛、虎妖,亦或者是越水蛟蛇一家,都只能屬于是次時代的小邪祟,與古時真正的大兇大邪比起來完全是不值一提的。
這回邵弦知道為什么會有一種面對超綱題目的感覺了,因為山谷里鎮(zhèn)壓著的眚,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上古大兇,不是什么鳩占鵲巢的冒牌貨。
而對于眚,邵弦的認(rèn)知并不多。
但憑對方能躲過真仙退場前的那場大清剿,就注定其實力不是現(xiàn)階段的邵弦能碰瓷的。
就光是“無相劫主”這名字報上來都能知道不是個普通精英怪那么簡單。
所以邵弦果斷做出了決定:
“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
“啥子安?”
青玄山口,一道破銅鑼嗓音撞破林間寂靜。
喊話的人名蕭六,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食邑千戶。
上身是妝花羅紗公服,繡有四爪飛魚。
飛魚類蟒,亦有二角,此為貪官污吏與江湖草莽的心中煞衣,飛魚服。
下身著百褶馬面裙,佩鑾帶繡春刀。
京師人明面上稱他六爺,背地里則暗戳戳地管他叫“馬頭”,意思是他一人兼顧牛頭馬面二職。只因北鎮(zhèn)撫司專理詔獄,死于蕭六酷刑之下者不計其數(shù)。
“啷個意思嘛?老子在山口等了他半天,他說不來了?算球,就當(dāng)是老子瞎了眼,以前咋沒看出來這姓陶的是個日不聾慫的玩意兒。”
蕭六一通罵罵咧咧,指名道姓地罵,連著祖宗、雀兒和勾子一起罵,手底下的人是半句不敢答應(yīng),只得半跪在地上埋著頭,用烏紗帽接口水。
不過蕭六罵的不是自家手下,而是萬羽山的陶元節(jié)。
“這道庭的老雜碎承蒙圣上器重,背地里陽奉陰違,光吃飯不干活,看老子回頭狠狠參他一本,老雜毛給爺?shù)戎∨蓿 ?
青玄山此行,朝廷確實是不打算讓道庭插手的,但陶元節(jié)不一樣,萬羽山在道庭五脈中屬于小宗派,根基不深,與龍虎武當(dāng)之流完全沒法比,占驗、符箓、丹鼎、功德、劍道五大學(xué)理它都沾一點,而吃百家飯的下場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跟其余派系都走不近。
尤其是百年內(nèi)出了的這個陶元節(jié),窮盡手段諂媚于皇室,對當(dāng)今天子言聽計從。可以說,如今萬羽山能在中原站穩(wěn)腳跟,全靠他在京師內(nèi)外給天子辦臟活。
據(jù)說天子萌生玄修的想法也是這廝蠱惑引導(dǎo)的,百官對他是又恨又嫉,更是為道庭所不齒。
然而別人不曉得的是,他陶元節(jié)也不是什么臟活累活都愿意干的。
蕭六這些年就深有感觸。
許多事情圣上點了頭,陶元節(jié)接了口諭,轉(zhuǎn)過身隨便扯個由頭就能拍到他們北鎮(zhèn)撫司的頭上,明擺著是把他們當(dāng)牛馬使喚了。
葛家一事,蕭六與陶元節(jié)是一起在金鑾殿里接的命令。
結(jié)果飛魚衛(wèi)不遠(yuǎn)千里奔赴青玄山,陶元節(jié)卻沒了人影,只托人給帶了一句話:
“貧道偶感身體不適,暫緩些時日,六爺先行一步。”
給蕭六氣的呀,牙都快咬碎了。
可他也確實拿陶元節(jié)沒什么辦法,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
……
“六…六爺,還有一事。”
屬下跪在馬前,被噴了一腦門口水,但還是得硬著頭皮繼續(xù)上報消息。
“說!”
屬下:“丹州祠祭司答應(yīng)派遣給我引路的人也……也沒來。”
蕭六:“去他姥姥的,姓陶的放我鴿子就罷了,小小祠祭司也敢!艸!不管了,盡是貪生怕死之輩,羞死仙人!進(jìn)山!”
揚鞭一甩,就這么領(lǐng)著三十六騎飛魚衛(wèi)直插青玄深山。
…
一路上,蕭六那張嘴就沒停過,都快把萬羽山連同丹州祠祭司一并嚼碎。
不過行至葛家村寨,蕭六便消停了下來。
先前悲風(fēng)刮過,引動了村中死尸,原本留在各家屋舍里的殘尸便都走了出來。
而悲風(fēng)退散之后,這些慘不忍睹的尸首就全都橫在了村道中。
飛魚衛(wèi)一行進(jìn)村之后見到的,便是這慘不忍睹的一幕。
饒是殺人無數(shù)、被稱作馬頭的六爺如今看到這些,也不免兩眼血紅。
屬下駐足探查,隨后道:“六爺,都是遭酷刑而死。”
“老子曉得!”
蕭六持刀踏入村寨,一身武夫勁氣裹挾衣袍獵獵作響。
身為北鎮(zhèn)撫司指揮使,他經(jīng)手的詔獄案件無數(shù),上至宮廷下至鄉(xiāng)野明間的秘聞多少都知道一些。
葛家雖是民間隱世的玄門家族,卻不是如今外界那些倒賣符箓的玄門世家可以比擬的。
據(jù)傳當(dāng)年,葛氏舉族進(jìn)駐暮云谷封山不出的時候,先皇還曾在京師觀象臺遙拜西北方。
葛家封山的義舉,朝廷當(dāng)年并非沒有施加壓力暗中推動。
但無論如何人家到底是進(jìn)了山,且近百年都未曾外出。
且蕭六還知曉,暮云山谷內(nèi)鎮(zhèn)著一尊大邪祟,丹涼二州百年海晏河清,六成功勞歸西北邊軍,四成得歸他葛氏。
換而言之,葛家也算得上滿門忠烈。
如今全族上下遭此毒手,蕭六見到那些年幼稚嫩的殘肢斷臂,只覺手中繡春刀急不可耐地想要剁點什么。
很急……
…
可行至村寨深處卻并未發(fā)現(xiàn)蛻生神教之人行蹤,只看到地上橫著一具被打爛了胸膛的殘軀,胸腹中還有一渾身掛滿蠱蟲的瘦子尸體。
蕭六這些年也沒少跟蛻生神教打交道,死在他手里的扒皮鬼不計其數(shù),一眼便能分辨得出地上這具尸體是縫皮接骨的北乾武夫。
只是想不通為什么蛻生神教之人會橫死在此。
他仔細(xì)檢查了那殘軀,期間以刀鞘輕抵尸首,竟傳出嗆啷嗆啷的悶響,想來這武夫體魄至少達(dá)到了磐血境界。
可再看那殘軀上的猙獰豁口…
蕭六伸出拳頭比劃了一下,頓時大感驚異。
“是拿拳頭給生生捶死的。”
一旁屬下瞪大了眼睛打量著周遭這一地泥漿般的碎肉:
“不能吧六爺,拳頭哪可能把磐血體魄鑿成這樣…”
再多捶上兩下,這些碎肉都快趕上他老家手打肉丸的火候了。
磐血體魄何時這般孱弱了?
…
“這是有武夫搶先進(jìn)山來了……管他娘的,捶得好!”
蕭六的破鑼聲驟然拔高音量,轉(zhuǎn)過身,指著地上的半扇殘軀對身后的一眾飛魚衛(wèi)朗聲道:
“往后就以此為標(biāo)準(zhǔn),再撞上北乾的鷹犬,都得捶成這般模樣。”
眾人喝聲應(yīng)道:“是!”
侍從屬下則低聲問道:
“六爺,會不會是道庭其他山門的人插足了?若是遇上了,是不是也一并拿下?”
“不是道庭,此人乃是武夫,不過這般體魄,倒也有幾分像是佛門的禿驢。”
蕭六指節(jié)輕敲刀鞘,思量片刻。
“無妨,繼續(xù)上路,那人必是往暮云谷方向去了,本官要追上去瞅瞅究竟是哪方的豪俠!就算他真是道庭中人,本官也要先請他喝一杯再理論其他。”
…
……
“阿嚏!”
山間。
邵弦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但并未多想。
這會兒他本該領(lǐng)著兩只鬼在離開青玄山的路上才對,奈何其中一只鬼說什么也不肯走了。
是余尚功。
老東西先前給邵弦赤衣講述兩家往事,好端端地給自己講上頭了,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愧對葛家”、“無顏面見祖宗”之類的爛俗話。
還說暮云谷中的鎮(zhèn)壓封印已經(jīng)松動,若不及時遏止恐殃及周邊二州百姓。
又說如今葛家血脈凋零,剩下的債得由他來償還。
一個勁兒地打發(fā)邵弦走,讓他帶著孫女兒余靈魚逃。
反正就是屁股往地上一坐,不走了。
…
“神經(jīng)病。”
邵弦沒跟他廢話,沖赤衣打了個眼色。
后者袖中直接嘩啦一聲抽出電弧,反手就給余尚功捆了起來,準(zhǔn)備給他強行拖回去。
“哎喲真不能走啊!妖眚一旦破關(guān)而出,遭殃的就不單單只是這片山野,丹涼二州都得生靈涂炭!”
余尚功被電得七竅生煙,卻死命掙扎著非要留下不可。
邵弦也不曉得這老東西怎么突然就犯渾了,明明先前被白無常追殺的時候都沒有放棄,這會兒倒是不想走了。
“真是有毛病,讓你講個故事你怎么還把自己給說服了。”
他反正是沒有被余尚功這些話嚇唬到。
更不可能腦袋一熱就沖進(jìn)去為蒼生搏命。
貓捉老鼠狗看門,仙人留下的爛攤子,怎么著也得讓半仙去收拾。
這種通天大邪祟就輪不到他一個習(xí)武不到倆月的小蝦米來對付。
余尚功還接著絮絮叨叨,邵弦索性讓赤衣用電弧鐵索給他嘴巴捆起來,連帶著整個魂兒捆成粽子,丟地上拖著走。
“好不容易從陰帥手下躲過一劫,要是還接著往里闖那真是腦袋有洞了。”
…
不過,往回行進(jìn)約莫一刻鐘。
邵弦忽然察覺到林間有些許異響,駐足查看。
掀開面前的一片灌木,發(fā)現(xiàn)是一張懸浮在半空的淡黃色符箓。
邵弦提起警惕。
卻見那符箓自行焚燒了起來。
伴隨符灰飄散,秦子彤的清冽聲音從半空徐徐傳來:
“喂喂喂,你跑哪去了?我找不著你,師姐說洞玄道院的人還藏有后手,你千萬要小心,遇上她們不可硬拼,來東南處尋我。”
符箓?cè)急M,秦子彤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邵弦疑惑地看向赤衣。
赤衣:“小丫頭剛學(xué)的傳音符吧,龍虎山本就是符箓派。”
邵弦卻緩緩搖頭,隨即從褲襠里掏出青玄山脈地圖翻了翻:
“她去東南角作甚?東南角什么都沒有。”
赤衣:“誰知道呢。”
邵弦沉吟片刻,道:
“不對,以她的性子肯定是直奔著暮云谷除魔衛(wèi)道去了,不會跑去那種犄角旮旯躲起來的。”
話音剛落,山脈之間驟然霞光萬丈,恐怖靈壓猶如海嘯般自上空傾倒而下,直壓邵弦眾人。
隨即,有一年邁老嫗嗓音在山中響起:
“是你坑害我宗弟子,傷了我的好師侄兒?”
聲音如青石摩擦,粗糲低沉,一字一句皆如咒文,撼人心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