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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往后怎么找媳婦

邵弦腦海中有那么一小段記憶徹底被烤糊了。

他記得最后看到了赤衣的鬼臉兒上露出了驚悚的神色,但下一瞬她的紅袖中竄出十幾道由紫色雷霆編織而成的鎖鏈,密密麻麻地交織成一片……

驚雷吞沒一切的時候,那些鎖鏈崩碎了。

連帶著赤衣的身影也被轟得潰散。

邵弦甚至感覺不到絲毫痛感。

那一刻他唯一能嘗到的滋味,名為死亡。

再一次短暫恢復(fù)意識的時候。

他什么都看不見,但能嗅到一股非?!靶迈r”的味道,那味道對他具有著某種強烈的吸引力,就好似將死的惡狼嗅到的血腥味般。

那味道刺鼻,且散發(fā)著滾燙熱浪。

邵弦?guī)缀跏菓{借著本能摸黑爬向了那東西,將那滾燙的東西吞入腹中。

嗤嗤——

灼燒感從口舌處一直蔓延到腹部。

液狀的火焰幾乎熔斷了他的牙齒,燒穿他的血肉,從他的咽喉、食道以及五臟六腑中刮下一層層熟透燒焦的爛肉。

但同時也給予了這幅身軀一種前所未有的生命饋贈,像一劑藥引,引燃了整座血池。

沸騰澎湃的血池硬生生將他這幅身軀從徹底潰爛的邊緣拽了回來。

那一刻邵弦才知道,那對自己具有著恐怖吸引力的東西,是銅汁,是許天師廟供桌上那口香爐被雷霆融化形成的鐵水銅汁。

《夜叉明王勁》的內(nèi)容分為兩部分。

一部分是武藝,即包括渡厄手在內(nèi)的一百零八式明王拳。

另一部分則是淬體煉體的法門,其中第一項便是“食穢”,意思指吞服混合香灰的香爐銅汁,榨干香火供奉流程的最后一絲剩余價值,以淬煉自身孱弱的五臟六腑。

這份劍走偏鋒的武道功法自出現(xiàn)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jīng)將其一部分融入了邵弦的本能。

且也只有在生死攸關(guān)之際,本能催生的求生欲才會驅(qū)使著他去找尋續(xù)命之物,也就是,最后的饑餓感。

耗盡最后一絲力氣將那足以要了常人性命的銅汁吞咽下去之后,邵弦就陷入了死寂。

他想問問赤衣死了沒。

但發(fā)不出聲音。

潛意識里還保存在逃命的意志,但身體已經(jīng)不支撐他再做出任何動作。

漸漸地,他像是墜入了深淵。

痛。

深入骨髓的痛。

當意識沉寂下去之后,他連思考的力氣都被剝奪了。

腦海中僅有的便是從身體各個角落擁擠而來的痛疼反饋。

邵弦陷入了無限接近死亡的昏迷。

……

越水縣下了一場短暫的小雨。

這場雨并沒有讓盤踞在上空的濃云減弱多少,仿佛只是為了清掃掉許天師廟廢墟中的余燼。

邵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長時間。

當他開始能夠感覺到徹骨寒意的時候,便也能聽得見遠處傳來的幾個陌生嗓音的低語。

“你確定胡二家兒媳領(lǐng)回來的那少年丹州來的官兒?”

“他傍身的所有東西可全都燒沒了?!?

“林嫂子說他有一把佩刀的,今早我?guī)松仙饺フ疫^了,天師廟被燒了個一干二凈,那里根本就沒有什么佩刀?!?

“這么說,是他把天師廟給燒了的?”

“這個不甚清楚,林嫂子回來之后不大對勁,逢人就大哭,求人家去救她女兒,族長,您說天師廟那兒到底出什么事了?”

“這個暫且不管,既然她說那少年是丹州來的官,那就不能讓他死在咱宗祠,事不宜遲,你現(xiàn)在就帶人去縣衙報信,前陣子不是有一些丹州人來咱們縣上修水壩么?你就說,咱村里人撿著一個快死的人,自稱是丹州來的,讓他們過來認人?!?

“一定要快,我看那小子一身的皮肉都燒穿了,恐怕?lián)尾涣颂茫艘撬涝谠圩陟衾?,可就說不清了?!?

“誒,好嘞?!?

……

“大夫,你看這,還有的救嗎?”

“嗯……血肉皆已燒穿,甚至已貫穿骨髓,這種傷,老朽生平只在遭雷擊的尸體上見到過,但里頭那少年這會兒還能喘氣,實乃怪事……族長,不是老朽救不救的問題,而是這人可能已經(jīng)走了有一陣子了?!?

“辛苦了,大夫?!?

……

胡氏宗祠側(cè)室里。

邵弦抬手,把自己黏著在一起的眼皮撐開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連同自己腦袋身體一起蓋著的草席。

周身的劇痛還在持續(xù)發(fā)作,但已經(jīng)沒有先前昏迷時那么恐怖,不過也依舊難以動彈,光是剛才那個抬手的動作就已經(jīng)讓邵弦疼得齜牙咧嘴。

他這會兒想把草席扒拉開透透氣,卻完全使不上勁兒,只能任憑草席把他的臉跟散發(fā)著燒焦味的身體悶在一起。

看起來,屋外的人是真把他當尸體處理了。

就這么睜著一只眼睛發(fā)愣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氣息平穩(wěn)下來。

他開始能夠感覺到絲絲冰涼氣機在體表流轉(zhuǎn),一定程度上緩解了身體的疼痛。

邵弦再次嘗試著挪動手臂,想把另一只緊閉著的眼皮也撐開。

但這回草席里探的是兩根蒼白纖細的手指,幫他把黏在一起的左眼眼皮摳開來。

邵弦一轉(zhuǎn)眼珠子,才發(fā)現(xiàn)赤衣的鬼臉兒就靠在自己左肩上,此時她的身軀也埋在草席下。

不,準確來說是赤衣身上蓋著草席,而自己身上蓋著赤衣。

那股冰涼氣機就是從赤衣身上傳來的。

這回雙方的肢體沒有穿模,邵弦能夠清晰感受到那輕柔身軀壓在身上的觸感,只是這份觸感過于柔軟,先前被劇烈的痛感完全壓蓋了。

邵弦艱難轉(zhuǎn)頭,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赤衣。

赤衣正瞪大著分裂的血色雙眸打量著邵弦,鬼臉兒瓷白滲人,清灰感比以往更重了幾分。

邵弦能夠感覺到對方交錯的簇狀睫毛在觸碰自己臉頰。

四目相對,赤衣唇角勾起一抹刀刻般的弧度:

“他們說你走了有一陣子了哩。”

“哈?”

邵弦原本要說的是“啥”,結(jié)果話到嘴邊說出來卻變成了“哈”。

舌頭一舔才發(fā)現(xiàn),媽呀自己的一口牙齒全沒了,頓時目露驚慌,惹得懷中女鬼咯咯嬌笑。

她用手指頭輕戳邵弦的嘴唇:

“誰讓你吃一半咽一半的,一口銅汁含從天師廟含到胡家村,牙都燒斷了。”

邵弦兩眼一黑:

“完了,以后可怎么吃……”

話還沒說完,忽然反應(yīng)過來,媽的吃飯算什么啊,趕緊伸手往下摸索,想要檢查一下比牙齒更重要的工具還在不在。

赤衣臉上笑意更甚,單手撐起鬼臉兒,調(diào)笑道:

“放心啦,姐姐幫你檢查過了,該在的都在……你小子摸什么呢!”

邵弦是忘了這會兒赤衣不是穿模狀態(tài),而且半個身子都貼在他身上,一手摟下去沒.......

“手誤手誤?!?

眼看著鬼臉兒露出了憤憤的神色,邵弦連忙道:

“你可是說過宰了那兩頭野神之后會給我獎勵的,這就當做是獎勵了吧?!?

對方血色裂瞳滴溜一轉(zhuǎn),臉上嬌嗔之色掩去,轉(zhuǎn)而變?yōu)閹в薪z絲輕蔑的輕笑:

“就這啊,你這色膽也不怎么大嘛,姐姐原本想給的獎勵可遠不止這種程度,不過既然你這么容易滿足,那就算啦~”

邵弦眉頭一挑:“哦原來是我尺度太低了嘛?”

說罷就要再度伸手往下,但很不幸地拉傷了身上大片傷口,強烈的劇痛讓他頭皮發(fā)麻,險些痙攣。

“嘶——”

“別鬧,你得再躺上半天才能動的,磐血率先恢復(fù)的是骨骼與五臟六腑,這身皮肉還得再等一等?!?

赤衣把邵弦的手提起來放在自己腰間,輕搭了兩下邵弦腦門:

“就先這樣躺好,乖乖~”

邵弦低頭一看。

赤衣身上還穿著那層赤衣,但自己身上則是一層厚厚的黑色結(jié)痂,剛才那一扯,直接給胸口上扯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結(jié)痂碎片嘩啦啦撒了一床,觸目驚心,當即也不敢再繼續(xù)亂動,放松躺好,細細感受赤衣身上傳來的陰涼氣機,不得不說,那股絲絲冰寒這會兒確實很極大程度地緩解肢體上殘余的灼燒感。

邵弦長吁了一口氣,感受到腦門上傳來的赤衣指尖的柔軟觸感,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開口問道:

“我是不是頭發(fā)眉毛都被燒光了?”

赤衣嫣然一笑:

“豈止是頭發(fā)眉毛誒,能燒的全燒沒了,你現(xiàn)在可是實打?qū)嵉臎]毛小子?!?

說罷她又揪起邵弦的鼻尖低頭往他鼻孔里瞅了一眼,道:

“嗯嗯,連鼻毛都燒沒咯?!?

“好吧?!鄙巯覈@了口氣:“牙沒了頭發(fā)也沒了,這往后可怎么找媳婦喲?!?

“放心好啦,等磐血滋養(yǎng)好身上血肉,該長出來的都會重新長出來的?!背嘁掠稚焓执炅舜晟巯夜舛d禿的腦殼,笑瞇瞇地說道。

……

閉上眼瞇了一陣子,邵弦忽然對赤衣問:

“你受傷了嗎?”

赤衣鬼臉兒擠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區(qū)區(qū)小蛟的落雷也想傷到本姑娘?要放在以前,早給它拽下來熬粥了?!?

話雖如此,但邵弦還是能看得出來赤衣的虛影比之往常更顯渙散了,裂瞳深處的血色也越發(fā)猙獰了不少。

許是察覺到邵弦的目光,赤衣輕佻的眼神微微一滯,隨即又恢復(fù)到常態(tài),語氣變溫柔了幾分:

“放心吧,只要死黏著你,有香火功德滋潤,姐姐很快就能恢復(fù)的?!?

邵弦點點頭,也不再繼續(xù)追問下去,轉(zhuǎn)而問道:

“那是蛟龍?”

赤衣?lián)u頭:“蛟是蛟,龍是龍,長了爪子的蛇自稱龍王爺,那本就是耍流氓行徑,哼,雷擊天師廟的確實是一條野蛟,頂多幾百年道行吧,陰溝里不知撞了什么機緣僥幸走蛟成功了的長蛇,上不得臺面的東西?!?

說起蛟,赤衣裂瞳美眸間便露出了一抹凜冽殺意,幾乎要滲出血來。

頂多幾百年的道行……

邵弦嘴角微微抽搐。

自己兩輩子加一塊都估計湊不足四十年嘞。

天知道為什么一到越水境內(nèi)就招來這么個龐然大物。

這天殺的對手匹配機制怕是有點問題吧?

很快,赤衣把邵弦遭雷擊之后那老蛟現(xiàn)身并擄走胡家女童的整個過程講述了一遍,包括它放下的那些豪言壯語。

“敕令天威?讓我給天師廟陪葬?”

邵弦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怎么聽著像是老蛟和朝廷達成了某種共識似的?他這幾年興風(fēng)作浪就是為了拆了許潯的廟?”

“自然不是?!背嘁聠问謸沃樀皞?cè)躺在邵弦身側(cè),分析道:

“那老東西早就走蛟化形了的,越水境內(nèi)的水患源頭估摸著不是它,我猜那越水河上游肯定還困這一條小的,它這是給自己后輩護道來了。”

“上游還有小的?”邵弦驚疑。

赤衣點頭:“山中長蛇修煉到一定年歲都要乘浪入海才能化蛟,若只是為了把昔日仇人的廟宇拆了,那老蛟大可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如今越水上空盡是陰云,正在釀著一場瓢潑大雨,就等著沖垮許潯修建的那些河壩工事,給山中的小蛟蕩出一條入海的大道。

而且據(jù)我推測,那許潯許天師在世的時候可能真的斬過蛟蛇,如今他廟宇還立在越水河畔的山頭,上游的小蛟不敢下來,老蛟砸天師廟一為泄憤,二則是給自己后輩壯膽?!?

邵弦略作思索:

“那老蛟這么為所欲為,朝廷和道庭能容它?”

赤衣輕輕嗤笑:

“這就是他們朝堂上的事情了,天知道那些吃俸祿的老東西們是怎么想的?!?

邵弦:“按你的意思,朝廷是默許了這小蛟入海了唄?所以才命祠祭司派人伐了許天師廟?!?

赤衣:“誰知道呢,反正最后遭殃的是越水河畔的十幾個村落,大水又不會淹上京師~”

……

又沉默了半晌。

邵弦忽然問道:

“我還有多久能動彈?”

赤衣伸出手在邵弦胸膛摸了摸:“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如果你能忍著點痛的話,確實可以起身了?!?

“那就起?!?

邵弦掀開草席坐起身來,渾身上下的結(jié)痂碎塊嘩啦啦地往下散落,掉了一地,露出白里透紅的新生皮膚。

赤衣一臉壞笑地蹲坐在床榻一旁,對邵弦問道:

“怎么打算?”

邵弦:

“當然是討債去唄,悶頭吃了這么大虧?!?

“打不過老的還弄不過小的么?還想走蛟,走他娘走!”

赤衣鬼臉兒上頓時露出了興奮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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