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作祭
- 從伐廟斬神到超凡入圣
- 機智的光頭
- 4403字
- 2025-04-28 08:00:00
事后,赤衣幫邵弦把真相推論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被他一刀剁死在江水中的是一條泥鰍,應該是拜了越水河龍王門庭的小妖。
屬于沒什么本事,也沒什么地位的小蝦米,但凡這兩條里沾了一條,它都不敢輕易從越水躥入長江,因為江河湖海也是要講規律的,僭越之舉,動輒是要引發門庭之間的大戰清算的。
爛泥鰍口中的“龍王爺”,指的是越水河的那位。
而那龍王爺瞧上了的娃娃,指的應該就是婦人懷中的女童了。
至于那一聽說邵弦要伐許天師廟就急眼的婦人,在邵弦一刀噶了泥鰍之后也終于徹底消停了,先前那股子戒備防范的勁兒放松了不少,終于能好好說話了。
婦人自稱林氏,自幼在越水長大,四年前嫁給了越水胡家長子,結果剛懷上,就被當地宗祠“算”出自己這未降生的孩子被越水龍王看上了。
按宗祠規矩,孩子滿月了就要送入河中,獻給龍王爺當義子或者義女。
胡家尋遍門路,也沒能給自家孩子謀求到一條活路,最終干脆一咬牙,連夜將林氏送出了諸越水區,對外宣稱是女人跑了。
林氏一路逃到了西北丹州,順利生下了腹中孩子,也就是這會兒好奇地把玩著邵弦刀格的女童,取名胡玉蘭。
年初,越水接連鬧洪災,水患不斷。
到今年七月初,一封來自胡姓宗祠的書信傳入丹州,信中說林氏的丈夫上個月在修筑河堤的時候被鼉吃了,宗祠命她歸家守孝。
至于許天師廟,林氏并未多說,只表示那位是個好神仙,不該受辱。
…
聽完了林氏的故事,邵弦和赤衣對視了一眼,都沒有多說什么。
林氏確實是慘的,蠢也是夠蠢,但她的一切抉擇和反應都是人之常情。
這才剛剛離開丹州城沒多遠,越水的邪祟就已經迎上來叫囂了,說明這幾年過去,越水的“龍王爺”還沒有忘記她誕下的孩子,那封來自宗祠的書信的內容真偽,也就有待商榷了。
可她畢竟也只是一個普通婦道人家,離鄉多年,突然聽到丈夫死訊,又哪可能鐵石心腸地假裝無事發生。
邵弦其實更關心的是被祠祭司點名伐廟的許天師。
他先前提及許天師的時候林氏都會莫名變得激動。
也許這位許天師在她逃離越水的時候曾施以援手吧。
不過林氏明顯不想過多談及此事,邵弦也就懶得繼續追問了。
…
但心里的好奇是止不住的。
因為以往就算是臥虎寺那樣山旮旯里的野神廟,祠祭司中也或多或少掌有一些零碎的相關文書可供參考。
然而許天師廟就真的只有一個廟名,除此之外任何有價值的訊息都不曾提供,連那位許天師本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能說,還是不敢說?
從林氏過往的遭遇來看,越水一帶作祟的是水下邪祟,是那所謂的龍王爺。
但祠祭司要邵弦伐的卻是許天師廟。
這二者之間的關聯,或許也只有等邵弦親臨越水才能弄清楚了。
…
……
而由于在江面撞上了邪祟攔路,且所有人都清晰地聽見了那邪祟說的話,他們對邵弦的出手感恩戴德,看向林氏母女二人的眼神中也不免多帶上了幾分厭恨。
顯然是把這母女倆當成罪魁禍首了。
而即便有少年武官坐鎮,船上其他同行的旅人也都不敢繼續久待了,紛紛選擇在下一個臨岸的碼頭下船。
船家老翁中途欲言又止好幾次,可每次看到邵弦丟給女童把玩的那柄腰刀時,到嘴邊的話就又生生憋了回去,最后也只能自認倒霉,把余下的船費退還給了提前下船的旅客,再在當地碼頭嘗試著多拉些客人。
邵弦則只是默默地旁觀著,并未發表意見。
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坐在船上的話,在這個碼頭被趕下船的應該是林氏母女。
邵弦先前還有些沒弄懂其他旅人向自己投來的期盼的目光是怎么回事,直到他們臨下船時,眼神從期盼轉為失落,甚至是不加掩飾的厭惡,邵弦才算是明白了過來。
那些人是在盼著他主動把林氏夫婦趕下去,但他沒有這么做,所以也一并被恨上了。
…
邵弦全程枕著雙手閉目養神,沒有多看這些白眼狼一眼。
赤衣則是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坐在邵弦身側,鬼臉兒掛著壞笑,打量著邵弦的側臉,時不時又將目光瞥向那些在碼頭下船了的七八個旅人。
“這幾個人怕是得倒大霉咯。”
邵弦睜開眼睛向赤衣投來疑問的目光。
赤衣娓娓道來:
“你是身具功德的人,他們明明受了你的恩惠,不僅不思回報卻還敢心生厭恨,那原本該落在他們頭上的災,終究是會以其他方式應驗的,天道一桿秤,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邵弦動了動眉毛,意思是表示懷疑。
報應真的能來得這么快么?
…
那些下船離去的旅人轉頭就一窩蜂擠上了碼頭的另一艘民船,上了船后他們就開始嘰里呱啦地討論起先前在江上的遭遇,甚至毫無忌諱地對著邵弦這邊指指點點。
這頭,船家老翁還在嘗試著多拉幾個客人。
而一頭的七八來人已經催促著新的船家快些啟航,巴不得快些甩開林氏母女和邵弦這幾個喪門星。
…
船家老翁最終也沒能拉到新客。
主要是這座碼頭本就位于偏遠城郊,附近只有幾座分散的村莊,平日里就算真有出遠門的旅人也不會跑到這里來找渡船。
老翁只得自認倒霉。
不過他倒是沒有像提前下船的那些白眼狼那樣給邵弦眼色看。
當邵弦取出洪九的錢袋子打算給老翁把虧了的渡船費補上的時候,老翁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后退:
“咱雖是老了,但還沒糊涂,先前您若不出手,今兒個咱的命和船就都一并交代在江上了,命能保下來就已是萬幸,哪里敢再去計較這幾兩碎銀。”
說罷,他還將邵弦先前預付給他的渡船費用一并退還給了邵弦,道:
“咱是明事理的人,您要是不收回這錢,回頭您到了蘇州一落地,咱這破船指定得翻,哪怕不去計較這些玄乎的,知恩圖報的道理,咱也是曉得的。”
…
赤衣:“到底是在江上跑過的老東西,他說的沒錯,收了這錢是為他好。”
邵弦點點頭,接下了老頭遞來的碎銀:
“那就按您的意思來吧。”
船家老翁大概是覺得念頭徹底通達了,先前虧錢的肉疼感也蕩然無存,還取出壓箱底的干糧和自家釀的黍米酒分給了邵弦一些。
“咱以前也遇著過相似的事情。”老翁咕嚕嚕灌了兩口黍米酒后打開了話匣子,開始叨叨起他往日在江上的見聞:
“這有時候走船啊,一趟就只為渡一位貴人,若能好接好送,這生意便能繼續走下去,還能保一陣子的平安,若是不識好歹出了岔子,咱也就只能轉行去岸上討生活了。”
“還有這種說法。”
邵弦盤腿坐在船頭,望著眼前的茫茫江水,忽然發現船家老翁說的這番話倒是跟赤衣先前的說法有些不謀而合。
船只駛出了霧霾籠罩的水域,此時江面上已有明媚日光普照,粼粼波光映照回船板上,把邵弦身旁的赤衣鬼臉兒身上的陰氣驅散了一些。
船篷里那么多舒坦的位置她不坐,非要黏著邵弦擠在船頭。
中元節過后,邵弦身上的余火光照范圍已經恢復了正常,且添了柴的余火比原來強盛很多,但赤衣卻好像是扒拉上癮了似的,經常下意識地往邵弦身上黏。
雖說并沒有任何肢體觸感。
她隨著船頭顛簸左右搖擺著身軀,悠哉道:
“老東西明白得很透徹嘛,都知道這一趟沒你不行了。”
“是很巧哦。”
邵弦也若有所思,去往蘇州方向的船有很多,偏偏能如此精準地讓他遇上同樣借路蘇州前往越水的林氏母女。
赤衣搖頭晃腦著解釋道:“我說過,功德、氣運是可以混為一談的,功德加身的人往往能得到一捏捏天道眷顧,古時稱之為順遂,說人話就是行個方便,路上有個引路人,你不會覺得方便很多嗎?”
邵弦學著赤衣的語氣:“一捏捏啦。”
氣運的說法,此前赤衣也或多或少提到過一些。
在她看來,與諸越水區相關的一切人與物都可以是氣運推動下的指引,比如祠祭司沒有提供任何與許天師廟相關的線索,所以功德氣運讓邵弦遇上了林氏母女。
他雖然對越水沒有任何了解,但卻早早就結識了越水祖籍的余家祖孫二人。
沒有這兩撥人,估計等邵弦到了越水,都不知道那邊有個水中龍王爺,更不知道有走蛟龍一說。
余靈魚怕邵弦死在外頭,所以把她所知道的與越水相關的一切都告訴了邵弦。
水中靈獸修煉有成,借天時地利,乘風雨入海成龍,此為走蛟。
而走蛟這一過程在越水沿岸的百姓眼中,便是山洪、水患,動輒是要出人命的。
…
也正是有了余靈魚提供的秘聞,邵弦才專門大清早地回祠祭司庫房里領了一把腰刀。
因為按照赤衣的說法,蛟龍畏鐵。
所以邵弦還特意挑了一把分量較重的,不圖別的,就圖它含鐵量夠高。
…
輕舟駛過萬重山。
也不知是先前剁了那條鯰魚讓這艘船上沾染了些許血煞之氣還是別的什么原因,后半程就再也沒碰上過不長眼的邪祟攔路了。
聽完赤衣關于功德氣運的解釋之后,邵弦覺得那被自己一刀剁了的邪祟搞不好也是被天道安排過來講解來龍去脈的,只是自己當時沒有領情。
所以這會兒他倒是挺樂意再有這么一個不長眼的東西跳出來,好生擒了仔細拷打盤問一番。
奈何后續路上一片風平浪靜。
邵弦還刻意壓制了余火光照的范圍。
在添柴了兩次之后,他對神龕余火的控制已經非常熟練了,反正赤衣很樂意貼貼,邵弦主動縮小余火光照范圍也無妨。
可即使如此,偶爾江水中有些臟東西遇上了也都會遠遠繞地開道,不觸邵弦的霉頭。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十數天。
期間唯一遇到的怪事只有一件,就是行船于江上的時候,看到某處岸邊停著一艘擱淺的民船,船身并不破舊,但船體多了兩個大窟窿,上邊的人都已不知去向。
邵弦他們只是淺淺地瞥了一眼便沒再多去關注。
只有赤衣在一旁嘻嘻嘻地壞笑著:
“看吧,報應來的很快的,都來不及跑出這江面呢。”
…
擱淺的那艘民船雖然并不起眼,但只要有心留意便不難認出那是先前在碼頭下船的那些人扎堆轉乘的那一艘。
估摸是遭了什么意外,船毀于一旦,就不知道人有沒有活下來,這江上吃人的東西可不少嘞。
…
船只安穩抵達蘇州碼頭,邵弦與林氏母女便辭別了船家老翁,轉走陸路。
邵弦并無閑暇去欣賞大離的蘇州府是否與自己記憶歷史中的蘇州一樣風光旖旎,畢竟后頭還有三百多里陸路要趕,下了船便直接租來一輛馬車,拉上林氏母女二人直奔越水。
雖說離鄉數年,但到底是喝著越水長大的,林氏在趕路過程中著實幫邵弦省去了不少彎路。
一路上走走停停,又花了將近五天時間,總算是看到了那條棲息著龍王爺的越水河。
而當馬車進入諸越水區,林氏的引路卻反而失效了,這里與她記憶中的越水境內已經大不相同,連年的水患將原有的田地道路沖垮、分割,連帶著地勢地貌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沿途隨處都可以看到孤零零的石墩立在河道中,卻見不到橋臺去向。
河中水流湍急,且呈現為渾濁黃色,水中夾帶著許多腐爛朽木樹皮,還泛著腐爛動物的尸臭與濃郁土腥味。
時不時還能看到有軀體腫脹的死豬從上游飄下來,被水流沖向入海河灣方向。
天地陰沉,地面泥濘,周遭空氣中仿佛無時無刻都在飄散著雨霧,天宇穹頂之下堆滿了臃腫濃云,偶爾隱隱能聽到有悶雷響動。
這天色,顯然是老天爺正準備憋一個大的。
而諸越水區的村民們也看出了這一點。
此時臨近黃昏,越水河畔聚集了大批村民,他們高舉著火把、香燭,在河畔擺下供桌,搭建戲臺,燒香祭祀。
邵弦在對岸的山路上勒住韁繩,凝眼打量了一番河畔上這場祭祀的領頭人,并未找到修行者的靈氣光影。
而就在他驅使馬匹繼續往前趕路的時候,卻忽然聽到對岸傳來一陣凄厲的孩童哭聲。
那哭聲嚇得馬車上的林氏下意識抱緊了懷中女童。
邵弦再度循聲望去,看到作祭的村民人群中拉出來一輛小推車,車上除了擺放著雞鴨豬頭等熟食之外,還用繩索綁著兩個身穿紅衣、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年幼孩童,一男一女。
作祭的領頭人雙手抱舉著高香,口中大聲誦念著:
“地牛吼、紅光現!”
“龍伯召來,玄冥開道!”
…
伴著作祭者的咒語聲,滿載著食物、假花以及兩條鮮活人命的推車緩緩駛向越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