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龍王
- 從伐廟斬神到超凡入圣
- 機智的光頭
- 4125字
- 2025-04-27 08:00:00
中元節(jié)過后,按理來說酷暑還得持續(xù)一段時日。
也可能是南行的陰氣沒有完全散去,翌日城外江上的風(fēng)中多少還是帶有幾分秋意。
天朗氣清,倒也是個不錯的出行日子。
…
邵弦在清晨就乘上順江流而南下的船只,同尋常旅客一般無二,向船家交了銀兩之后就在船蓬底下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船篷下其余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多少帶有幾分訝異。
因為少年身著青色武官常服,前胸后背縫著海馬樣式的補子,腰間有佩刀,儼然是官府公家的官差,還是入流的那種。
這般年少就入仕為官的人雖不多見但也不是沒有,且九品官在這一州首府其實也不算個官。
但少年身上常服明顯是武官樣式,這就很少見了。
而公家的官差坐民船出行,這就更少見了。
…
饒是邵弦面相再怎么有親和力,船上同行的百姓也都盡量躲得遠遠的,不敢與他挨太近。
嗯,主要怕的還是邵弦身上掛著的那柄佩刀。
尤其是船家,邵弦給他遞銀子的時候那叫一個誠惶誠恐,就像是他自己犯了什么過錯似的。
邵弦對此并不在意。
他其實本不太樂意披著這身皮出行,但洪九說了,這玩意兒就跟盤官印是一個道理,出行在外不圖別的,只求保個平安。
有了這身皮這把刀,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事。
祠祭司庫房里的刀是個什么德性邵弦心里有底,這東西嚇唬人的成分比較多,當(dāng)時在潮東縣,洪九的腰刀拿去砍起尸都能砍個對半折。
說白了就是個樣子貨,只能嚇嚇百姓。
不過,同坐船篷下的一婦人懷中抱著那三四來歲的女童不僅不怕邵弦的腰間刀,反而還對那刀柄刀格上的精致紋路很感興趣,甚至還壯起膽子伸出小手來摸。
婦人發(fā)現(xiàn)了,就把女童的手拉了回去,可女童也不哭不鬧,就只是嘟起嘴悶悶不樂一陣子,而后趁著婦人不注意,又偷偷地伸出手來摸邵弦的刀格。
那婦人對佩刀的武官多少是有些畏懼的,連連道歉。
但邵弦只是擺擺手,干脆把腰刀解下來斜靠在船板上,示意那瓷娃娃似的女童盡管把玩,又對婦人道:
“不礙事,刀重,她抽不出來的。”
女童沖著邵弦甜甜一樂呵,小手開始扒拉那嶄新的刀柄。
邵弦毫不在意。
光憑小孩不哭不鬧這一點,就已經(jīng)讓邵弦很是滿意了。
…
隨后,邵弦又換了個姿勢,揣著雙手背靠著船篷,對船家問道:
“老伯,順江而下多久能到越水?”
船家是一老翁,皮膚黝黑锃亮,都快趕上鍋底的顏色了。
“越水?官爺,這船可到不了越水,您得在蘇州轉(zhuǎn)陸路,水陸合算起來少說也得有半個把月才能走到越水?!?
“半個月啊?!鄙巯乙魂囶^大。
這年代出差就是不方便啊。
船家老翁:“可不是嘛,小民這破船駛了好些年了,江山浪又大,沿途顛簸還請官爺多擔(dān)待啊?!?
“不打緊?!鄙巯覕[手:“沒那么嬌弱?!?
許是被邵弦的熟絡(luò)打開了話匣子,船家老翁端坐在船尾,自顧自地叨叨了起來:
“哎呀這幾年越水可不興去,據(jù)說那邊百姓惹惱了江中蛟龍,年年都發(fā)大水哩,那河壩是修一個崩一個,也不曉得他們是怎么惹怒的龍王爺,這水里徒增了好些個孤魂野鬼哩,官爺此行可是有公務(wù)在身?”
“是啊是啊,位卑言輕,被推出來頂缸啦。”邵弦攤了攤手。
“那您可得小心咯,越水一帶本就民風(fēng)彪悍,據(jù)說個個都斷發(fā)文身,信奉河中野神,可野著嘞,山里的精怪更是招惹不得,我還聽人說,逢年過節(jié)的越水河里的龍王都要管岸上的人討要童男童女做活祭?!?
老翁到底是江山跑船的,跟邵弦一比,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做活祭?”
邵弦把兩只手墊在后腦勺下,聽著船家老翁口述的故事,對那越水河里的神明很是嗤之以鼻:“那還算什么龍王爺?這不就是水中野神么?”
船家老翁連連擺手,悻悻地提醒道:
“官爺,官爺,這話可不興說,咱們這會兒在江山呢。”
“啊,行。”
邵弦也沒犟,點了點頭,又轉(zhuǎn)而問道:
“老伯您可曾聽說過越水有個許天師廟?”
“嗯……”船家老翁抬手撓了撓沒剩幾根毛發(fā)的腦殼,搖頭:“沒聽說過?!?
說著,他轉(zhuǎn)過頭來端詳了邵弦身上常服一番,隨即眼神一動,問道:“官爺在祠祭司當(dāng)差?越水此行莫不就是去伐廟的?”
“是啊是啊?!?
邵弦沒想到老翁眼神這么毒辣,當(dāng)即也不做隱瞞。
可就在邵弦說出“是啊是啊”的時候,他注意到船篷下那抱著女童的婦人投來了鋒利的目光,但一瞬之間又收了回去。
邵弦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婦人一眼。
婦人身上沒有修行者的靈氣光影也沒有武夫勁氣。
但她剛才那一束目光確實是帶著三分銳利敵意的。
邵弦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婦人長衣袖口處露出的一小截手腕皮膚上刺有模糊的青色夔紋。
聯(lián)想到此前船家老翁的介紹以及這艘船的去向,邵弦神色微動,對婦人問道:
“你是越水人?”
此時,那瓷娃娃女童還在全神貫注地扒拉著邵弦的佩刀,婦人聽見邵弦的問話,連忙把女童抱起,下意識往后縮了縮身軀,目光警惕,但聲音語氣還算鎮(zhèn)定:
“民女祖籍蘇州,從小在越水長大。”
此話一出,先前一直蛐蛐越水人怎么怎么彪悍怎么怎么迷信的老翁悻悻地縮了縮脖子。
…
邵弦倒是沒想那么多,對婦人問道:
“那你應(yīng)該認得這個許天師廟了,也是一座野神廟宇嗎?”
他出行之前也不是一丁點兒功課沒做過。
天師,這就不是大離朝敕封民間道士的道號,是更早幾百甚至上千年的朝代使用的,當(dāng)今道庭中人接受朝廷敕封,用的都是“某某真人”。
天師一諱,如今只流傳于民間。
也就是說,這許天師廟大有可能是民間自發(fā)修建的野廟。
…
誰曾想婦人的反應(yīng)稍顯激動,她雙眸微瞪厲聲道:
“許天師不可辱!”
但很快,她就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了,更怕眼前的年輕武官遷怒于自己懷中女童,連忙抱起女童就要在船篷里屈膝跪下:
“民女口無遮攔,沖撞了官爺,求官爺您寬宏大量……”
邵弦抬手直接用刀鞘扶住了婦人手肘,沒讓她真跪下去,同時語氣平靜道:
“坐回去吧,別嚇著孩子?!?
…
船篷下另外幾人見狀也都微微側(cè)目。
剛才婦人莫名厲聲呵斥的時候,他們心里都覺得這倒霉婆娘今日就算不用進衙門,怎么的也得挨頓打了。
誰曾想這少年武官倒還挺好說話,一丁點兒官架子沒有。
一時間心里紛紛高看這少年了幾分。
…
邵弦當(dāng)然不會跟婦人計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不過,他對船家老翁先前對越水人的評價也稍稍有幾分認可了。
自己只是隨口一問那許天師是不是野神,婦人就敢如此頂撞,這么看來,或許越水人在民俗信仰這一塊還真多少有些魔怔嘞。
邵弦把佩刀放回原位讓那女童繼續(xù)把玩。
還從懷里取出幾塊油紙包著糕點放到女童手中,這些都是他從夢回坊柳姑姑那里順來的。
“還不快謝謝大人?!眿D人從后方抓著女童的手對邵弦拜了拜。
女童脆生生道:“謝謝哥哥~”
倒是一丁點兒也不認生。
年幼的孩童懂的不多,有些時候卻往往更能清晰地感受到來自周邊人的善意與惡意,所以她一丁點兒也不像母親那般忌憚邵弦。
…
玩具也給了糕點也送了,邵弦以為這樣應(yīng)該就能降低魔怔婦人的警惕了,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對方眼中依舊飽含著芥蒂。
是真他娘費勁吶。
邵弦嘆氣:
“打聽一下消息而已嘛,犯不著那么慌張的。”
婦人表面上點點頭,神情卻絲毫沒有放松。
且就在邵弦說完這句話之后,婦人臉上緊繃的神色越發(fā)慌亂,甚至身軀都開始發(fā)顫,就像看見了什么恐怖之物。
她整個人顫若篩糠,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一呼一吸也變得急促紊亂。
邵弦眼神微凝。
此時赤衣的虛影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開口提醒道:
“水底下有東西靠近?!?
……
…
這會兒依舊還是晨間。
船只離開丹州碼頭之后沒多久,就撞入江上霧靄,晨間的陽光本就算不得熾熱,一時半會兒也化不開這片霧。
整條江面朦朦朧朧,卻并無恐怖森然之感,反而透著一股難得的靜謐與詩意。
不過,事實證明赤衣的感知力還是比邵弦更敏銳的,至少,當(dāng)腳下船板傳來摩擦聲之前,邵弦并不知曉有東西盯上了這艘船。
…
“嘩啦啦——”
那是一種,被悶在水下的尖銳物體剮蹭船底的動靜。
光用耳朵去聽,那聲音低沉且模糊,但通過船板和身體傳導(dǎo)入耳的聲音,卻非常清晰,甚至可以感受到腳下傳來的輕微震顫,就好似水下的東西剮蹭的不是船板,而是自己的腳底。
“那是什么?”
饒是再遲鈍,船上的其他人也都察覺到了異樣。
紛紛露出惶恐神色。
“船家,水里是不是有東西???”
“我也不知道啊,大伙穩(wěn)住,穩(wěn)住,不要亂動,千萬別亂動,抓緊船身,若是被它騙落了水可就真沒救了……”
老翁走江多年,大概是有遇到過類似的怪事,慌亂之余也還盡量地在安撫船上其他人。
此時,船只真的開始劇烈搖晃了起來。
邵弦第一時間把女童抱起送回婦人懷中,隨即轉(zhuǎn)身走出船篷。
隨即他發(fā)現(xiàn)兩手空空,又折返回來,把斜靠在船板上的腰刀拎了出去。
這一進一出的功夫,船頭水面上已經(jīng)凸起了一座水柱,那水柱約莫五尺來寬,一丈高,矗立在江面迷霧中,水幕之內(nèi)有詭異黑影盤旋。
那黑影扭動著滑溜的身軀,身上長著一些類似于魚鰭的結(jié)構(gòu),伴隨著它地扭動,水幕中時不時會擠壓出一張滲人的鬼臉。
它不僅能發(fā)出刺耳尖嘯,甚至還能口吐人言:
“咦嘿嘿嘿!”
“龍王爺瞧上的娃娃,你把她藏到天涯海角又能如何?!”
“乖乖地把她送回越水,否則,就讓諸越水區(qū)十萬條人命給你母女倆陪葬!”
“小翠英~快回來吧,龍王爺?shù)饶憧傻鹊煤每鄦选?
…
船只瘋狂左右搖擺。
船上眾人皆是驚恐萬分,全都縮在船篷角落里不敢動彈。
盤旋于江面上的那鬼臉黑影似乎很是享受這些凡人的驚悚作態(tài)和求饒聲,于是尖嘯聲越發(fā)狂妄:
“咦嘿嘿嘿——”
忽然。
返回船篷下的少年武官提著腰刀折返回船頭,任憑船身如何起伏顛簸,少年步伐始終如履平地。
他走到船頭停住。
拔刀一揮。
收刀入鞘。
便轉(zhuǎn)身回了船篷。
整個過程談不上多么行云流水吧,大概就像是走到船頭往水里吐了口痰那樣輕松。
…
江上鬼影的尖嘯聲在刀鋒出鞘那一瞬就已戛然而止。
水面上只余留有噗嗤噗嗤的冒血聲。
某個滑溜的黑色東西被攔腰切成了兩端,緩緩沉入江水,咕嚕嚕地冒著血色氣泡。
而船身也終于緩緩恢復(fù)了平穩(wěn)。
船上眾人連同老翁在內(nèi)依舊驚魂未定,卻發(fā)現(xiàn)少年武官已經(jīng)坐歸原位,把腰刀斜放到身旁,朝那女童打了個眼色,示意她可以繼續(xù)耍了。
…
“嚯喲官爺威武!官爺威武??!”
率先反應(yīng)過來的依舊是船尾的老翁,老東西只看了一眼那咕嚕嚕冒血泡的江面,轉(zhuǎn)頭就給邵弦來了一個五體投地:
船篷里其余人先前被嚇傻了,如今反應(yīng)過來,也都有樣學(xué)樣跟著老翁一起磕頭。
“謝官爺救命之恩,謝官爺救命之恩吶!”
今日若沒有少年武官在船上,保不齊自己的小命可就交代在這兒了。
尤其那船家老翁,那股劫后余生的心悸勁兒緩過去之后,心里余下的就只有滿滿驚愕了。
這到底是哪家的翹楚?
自己平時在丹州地界上來來往往也從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哩。
那可是江上的邪祟,說殺就殺了,連話都不帶多說半句。
年紀(jì)輕輕卻有如此魄力,難怪被單獨派往越水執(zhí)行公務(wù)。
還說什么自己位卑言輕被推出來頂缸,全是屁話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