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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兜底

局勢瞬息萬變。

才剛剛找到破解聚陰陣的方法,兩尊野神就又整出新花樣。

倀鬼與起尸的出現,直接把邵弦撐到破曉的概率生生降低了不少。

現在是四對二,而由于不空和尚必須持續誦經,等于真正在參與搏殺的就邵弦一人,四對一。

砰——

這回輪到邵弦被打水漂了。

倀鬼與起尸接連撲殺,他接連沖撞水面,最后一頭撞進了一艘游船的船身中。

還沒等邵弦翻身爬起,虎妖已經踏浪而來,張口就直接把搖搖欲墜的小船咬起,瘋狂撕扯橫甩。

好在邵弦搶先一步從破碎的船體中抽身而出,凌空給了虎妖一榔頭!

砰!

但下一瞬他的身形就被無數蛛絲纏繞。

唰!!

蛛網收縮。

邵弦周身血霧炸開。

但嵌入肢體血肉的蛛絲很快就被余火焚燒殆盡,即便如此,邵弦也瞬間變成了血人。

他在游船之間瘋狂后撤,奈何倀鬼與起尸又一次堵住了他的去路。

他反手直接一錘掄向起尸。

嗡——

榔頭敲碎了尸體左肩,但其裸露的肢體血肉中炸開濃漿,被河伯與虎妖前后消化了兩回的腐爛肉塊中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一些灰白色如米粒一樣的小蠕蟲爭先恐后地從孔洞中擠出,而后頃刻之間就撐開了膜翼,騰飛而起。

連帶著,空中蕩起詭異青煙,那是起尸身上自帶的蠱毒和蠱蟲。

邵弦不敢冒險,只得在急忙調轉方向讓開,卻在剛剛撤開半步的時候被毫無征兆從水下破開船板鉆出來的河伯倀鬼一爪嵌入了小腿!

滋啦。

血肉模糊。

邵弦疼得倒吸一口涼氣,眼中血色涌現,直接反身抓住倀鬼下顎,五指直接沒入咽喉,想把它從水下拖拽起。

結果奮力一拉,直接把倀鬼下顎骨整塊扯了出來。

“靠!”

嗡嗡。

蠱蟲撲面而來。

邵弦的小腿還被鬼爪死死勾著。

他當即不再猶豫,踏碎了腳下船板,整個人墜入水下。

咕嚕嚕……

“等會!你說你不會水的!”

赤衣忽然想起什么。

但為時已晚。

為了躲避飛撲而來的蠱蟲和毒霧,邵弦已經一頭扎進池水中。

他確實不會水,至少前世沒有學會,而邵公子雖然是在兩淮流域長大的卻也從來沒有進入過江河。

所以一到水下邵弦就完全失去了發力能力,四肢一通劃拉,身形卻還是在緩緩沉向池底。

鐵骨體魄這時候發揮了反作用,密度太大了,加之他身上就沒多少脂肪根本浮不起來。

哇……

一大串氣泡從他口鼻處涌出。

不過邵弦的意識并未陷入換亂。

他看到了水下縱橫交錯的蛛絲,心一橫,直接用手抓住那些鋒利的蛛絲向上攀爬。

手心的血霧不斷在水中散開,但好歹現在有了著力點。

窒息感正在不斷加重,他已經能夠聽到不斷加速的心跳聲,也顧不得手指頭會不會被切斷兩根,直接扯著蛛網快速向上爬。

但水下終究是水鬼的主場,它在這里活動自如,邵弦只覺得眼前破碎的灰色衣襟一閃而過,下一瞬,倀鬼兩只利爪就直接嵌入了他的小腹,就要將他拖入池底。

水下的蛛網被撕扯得繃成了弧形。

邵弦手上與腹部同時吃痛,此時他已不知道榔頭落到了何處,騰不出手來反擊。

就在這時,他目光瞥見渾濁池底石塊上橫著一把泛光的長劍。

那是秦子彤先前掉入水中的佩劍。

邵弦顧不得其他,松開了蛛網,任憑倀鬼將他拖向池底。

隨著入水的深度不斷加劇,那種強烈的窒息感侵襲入腦,邵弦很怕自己就此失去意識。

但就在背部觸底的一瞬間,他伸手抓住了秦子彤的長劍,一劍貫穿了倀鬼透露…

噗嗤——

水底下竟燃起了火光。

倀鬼哀嚎著暴退而去。

在這過程中,它的肢體瘋狂焚燒,在撞上后方蛛網的時候已經被焚燒成炭,順著慣性,被蛛網切割成無數碎塊。

……

邵弦落水的時間其實并不算久,也就那么一小會兒。

所有恐怖的窒息感只是因為他本身水性極差,加上還在水底下劇烈掙扎,這才顯得那般驚悚狼狽。

不過水面上這一小會兒功夫,不空和尚已經滿頭大汗了。

他雙手合十端坐在池心亭上誦經,野神一開始倒也沒怎么在意他的存在,因為祂們的目標畢竟是邵弦。

可邵弦跌入水中沒了動靜,池面上其他所有人都昏迷不醒,剩下他一個大光頭坐在那里就顯得非常扎眼。

這會兒他嘴里念的雖然還是《往生凈土真言》,心里卻已經在嚎叫著“我命休矣”。

白家娘娘與虎妖此時已經轉身望向池心亭間的不空和尚。

那巫蠱起尸更是直接在游船穿樓頂部高高躍起,朝著池心亭方向沖來。

不空和尚沒辦法,只能停下口中誦念的經文,抄起大木魚槌。

缺了半邊肩膀的起尸在左右兩端的船身上瘋狂攀爬,徑直撲向和尚而來。

就在它的身形剛剛躍至亭前的時候。

噌——

邵弦身形毫無征兆地撕開水面,卷起大片水簾。

隨即手中三尺青鋒掃過,將起尸的半邊身軀連同水簾一柄斬成兩段。

“啊啊啊啊——”

尸體攔腰斷成兩截。

迅速焚燒了起來。

這一回,它血肉孔洞中的蠱蟲還沒來得及擠出就已經被青火焚燒殆盡,兩截身軀一截落入水中,嗤嗤冒著白煙,一截落在不空和尚跟前,瞬間燒成黑炭。

刺耳的嘶鳴把昏厥許久的蕭長沁驚醒了過來。

他扶著腦袋爬起身,就看到邵弦一劍切開了跳動的死尸,當即兩眼一翻白,又獲得了嬰兒般的睡眠。

“繼續。”

邵弦示意不空和尚繼續誦經。

后者見到邵弦沒死喜出望外,連忙重重點頭,坐回到地面上繼續誦念往生咒。

邵弦渾身掛滿血水。

不過這會功夫,撕裂的傷口已經盡數止血。

血池正在不斷地沁入骨肉之中,為他提供源源不絕的生機,這種感覺并不陌生,前幾日在城郊唱戲的時候幾乎每天都有這樣的待遇。

他掂了掂手中那三尺青鋒。

不愧是秦家寶劍。

無論是鬼魅還是尸變的邪物,幾乎都是觸之即死。

這玩意兒不知比榔頭好用多少倍,以后也得想法子給自己弄一根耍耍。

如今,倀鬼、起尸已死。

邵弦吐出一口濁氣:

“終于又變回了一對二。”

許久沒有開口發聲的赤衣提醒邵弦自己還在:“是二對二。”

行吧行吧。

這會兒又有啦啦隊又有戰斗bgm,趁手的武器也到手了,經過前一輪的搏殺,邵弦的信心和血性也基本激發了出來。

“吼!!!”

虎妖見到邵弦現身,爪子在船板上左右摩擦了兩下,隨后便迫不及待地撲了上來。

蛛絲緊隨其后。

邵弦不退反進,搶先一步迎了上去。

滋啦!

他不懂劍法劍術,純靠磐血體魄提供的蠻力與長劍之鋒硬莽。

雙方身形交錯。

在即將撞上的一瞬間邵弦身形猛然下墜,使出了前世所有打虎故事里主角在極度憤怒都會用處的一招。

滑鏟。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身體條件足夠硬朗的情況下,這招還真的有用。

劍鋒貼著虎妖腹部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半丈長的口子。

當然水上滑鏟并不容易,尤其是當他從虎妖身下鏟過之后還迎頭撞上了密密麻麻的蛛絲,那種身體同一時間被撕開上百道口子的劇痛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邵弦的第一目標其實并不是虎妖,而是白家娘娘。

他手中劍鋒畫圈卷起蛛絲,奮力一抽,眼前蛛網便應聲崩碎。

而后身影在破碎的游船之間來回跳躍,以奇快的速度襲向懸掛在半空的巨大蜘蛛。

嗖——

更多的蛛絲蔓延而來。

裹挾其中的還有那宛若黑曜石般的漆黑眼眸中迸發的暗影。

但現在已經不是剛過子時陰氣最盛那會兒了,再加上不空和尚的經文一直在破壞著聚陰陣的效能,兩尊野神開始顯露頹勢。

邵弦的身影撞破蛛網的圍困,在空中撕開一道血霧,劃出猩紅的曲線弧度徑直鑿向空中的白家娘娘。

“嘶!!!!”

有莽夫的體魄就必須配莽夫打法。

邵弦別的沒有,就身體抗揍。

任憑白家娘娘的四五根節肢同時絞向自己,也沒有讓手中長劍的發力路線產生半分停滯。

咔咔……

節肢與邵弦骨骼對撞的聲音響起。

那動靜就像是將什么金屬材質的物體壓到磨盤下碾壓一般,令人頭皮發麻。

他手中長劍幾乎就要斬到蜘蛛頭顱上了,卻在半空中被一根較為細小的蜘蛛后腿揚起貫穿了小臂。

布滿尖刺的尖銳節肢貫穿小臂,從橈骨尺骨之間的縫隙穿過,生生卡主了邵弦往下劈斬的手。

邵弦手上吃痛,動彈不得,身形已被蜘蛛前肢死死鉗住。

蜘蛛的猙獰獠牙已經鑿向邵弦頸部而來。

他干脆換手持劍,但此時距離已經太近,沒有空隙騰出劍鋒,索性直接以握柄的劍首砸向蜘蛛頭顱上最大的那只眼睛。

噗嗤——

這一敲,墨水般的汁液濺了邵弦一臉。

白家娘娘的八條腿瘋狂掙扎顫動,空中蛛絲狂舞。

而此時,后方虎妖已經沖了上來。

祂直接把邵弦連同白家娘娘一起從半空的蛛網上撕扯下來,兩獸一人墜入游船堆疊的區域,霎時撞得碎木飛濺。

場面一度無比混亂,進入了不分敵我的狀態。

虎妖也不管自己的爪子和獠牙到底是鑿在邵弦身上還是鑿在蜘蛛身上了,上去纏住就是一通撕咬,蜘蛛的八條腿瘋狂亂攪,邵弦夾在其中也是狂砍一通。

野獸的嘶鳴與勁氣涌動的聲浪在池上不斷肆虐。

鬃毛、血霧與斷裂的節肢四處飛濺。

一艘接一艘的游船崩碎沉沒。

亂戰之下,靜心池水都被攪起了層層浪花。

……

池心亭上不空和尚看的心驚肉跳,卻不敢閉上眼,生怕下一瞬就有碎木飛過來扎自己腦門上。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余了。

上次臥虎寺伐廟回去之后,寺中的先輩都說他撞上了造化。

住持師叔更是說他算到中元節丹州有虎妖作祟,且是一場大機緣,命他無論如何也要過來盡一份力,事關金光寺的未來。

而且必須由不空和尚自己來延續那份因果。

可不空和尚如今覺得,僅憑自己的這身功夫對付虎妖完全是給人家送菜來了。

就如眼前這場亂斗搏殺,他連摻和進去的資格都沒有,怕是一進去就要被攪成碎塊。

太生猛了。

這得是多可怕的修為才能在那樣的搏殺中站穩腳跟啊。

之前在臥虎寺怎么沒察覺到那少年有如此體魄?

忽然,不空和尚眼眸微亮。

他幡然醒悟,也許住持師叔說的機緣造化指的并不是那虎妖,而是此時與邪祟廝殺奮戰的那少年……

想到這里,不空和尚的念頭莫名就通達了。

他所能做的也就是誦經,對抗池上陣法,未那混戰中的少年多爭取一分生機。

既然只能做這一件事,那便將它做好!

不空和尚閉上了眼。

池心亭上梵音蕩漾。

那扣在靜心池上的蛛網無風而動,開始呈現出潰散的趨勢。

……

東方天際開始泛起魚肚白。

南行的陰氣逐漸變得稀薄。

加之有不空和尚的梵音鎮壓,靜心池上陰氣已經所剩無幾。

虎妖與那白家娘娘的身形開始縮水。

滲人的恐怖陰煞之氣從祂們體內被寸寸抽走。

搏殺中,反而是邵弦逐漸占據上風。

此時他身上已經沒有一塊肉是完好的,但雙眸卻始終明亮。

雖然血肉模糊,可隨著磐血不斷沁入骨髓,他的體魄正在瘋狂汲取養分,淬煉鐵骨。

鼻息噴吐間甚至可以看到有滾燙熱浪涌動。

轟——

劍鋒下壓。

虎妖與白家娘娘雙雙敗退。

池心炸起成片水幕,裹挾破碎船體四散飛濺。

那兩尊野神此時是什么狀態。

虎妖身上的鬃毛已經所剩無幾,甚至那被掀開皮毛的受傷部位已經從虎獸肢體退化成了不倫不類的人肢,一條前肢甚至已經變得細小孱弱,腐肉寸寸脫落,露出纖細的人類手骨,這使得祂身形挪動起來一瘸一拐。

就如余火幻境里揭示的那般。

他生前其實是人,但是被山中的倀鬼披上了虎皮,這才化作虎妖。

至于那白家娘娘,陰煞之氣潰散之后,祂體型大幅縮水,體表的漆黑色澤也逐漸褪去,露出了蒼白本色。

祂的八條節肢已經斷了半數,臃腫的腹部也布滿劍痕,就連獠牙也被攪斷了一根。

兩尊野神開始萌生退意。

祂們不再像原先那樣猛撲向邵弦,看向他的眼神中除了血色,更多的是畏懼。

因為此時邵弦身上的神龕余火正在涌動,陰氣的壓制逐漸褪去,火光籠罩的范圍正在寸寸增長。

野神們已經錯失良機,祂們再無機會殺死邵弦。

此時不退更待何時?

然而邵弦卻不打算就這么放他們離開。

因為這會兒他體內除了瘋狂涌動的磐血之外,還有另一股強烈的本能在蠢蠢欲動。

得殺了祂們……

得殺。

殺了祂們。

像是有人在他耳畔不斷重復這句話。

但卻不是赤衣說的。

再仔細聆聽,邵弦驚愕地發現,那是他自己心聲。

神龕中,余火跳動。

邵弦猛地想起此前看到過的火中字句——

“注火次數:二”

“添柴次數:零”

伐廟就是注火,那么添柴,添的是什么?

……

嗖!

恍惚之間。

虎妖和白家娘娘已經各自朝著一個方向狂奔,就要沖出靜心池。

邵弦眉頭一緊,一時間不知該往哪邊追擊。

就在這時,耳畔終于響起赤衣的聲音:

“不怕,跑不了的。”

在邵弦后背上掛了一整晚的赤衣終于跳了下來。

赤衣踏波,玉指掐訣。

“敕!”

一聲清喝。

她袖中紫光乍現,電弧驟生。

反手一舉憑空引下天雷,如青蓮盛放于池心,道道雷霆鎖鏈碾碎蛛網,蓋壓而下。

赤衣轉過身來嫣然一笑,鬢絲不染纖塵。

“都說給你兜底了。”

虎妖與蜘蛛遭遇雷擊,身形猛然一滯。

邵弦身形閃動。

追上去各自唰唰一劍。

削下了兩尊野神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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