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黃家村寨
- 從伐廟斬神到超凡入圣
- 機智的光頭
- 4215字
- 2025-03-25 20:53:10
誰能想到。
金陵的燒雞都請不來同僚拔刀相助,五十文錢一只的燒雞卻能請來金光寺的高僧護道。
雖說也不曉得這竹竿似的窮和尚頂不頂事,但高確實是高的。
往那一杵,比洪九還高出一個腦袋,比邵弦要高出兩個半。
邵弦仰視著和尚,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腦門,掐算著邵公子這幅身軀的生理年齡,心想著,這小子不會年少時過度操持人事以至于現在不長個兒了吧…
…
“就來了你一個?”
洪九同樣微微仰頭打量著眼前這顆锃光瓦亮的腦袋,一臉的狐疑。
他先前是誠心實意地給金光寺那邊報了價錢的,但人家那邊傳話說不收錢財,只討兩只燒雞。
在洪九的認知里,往往那些個看上去道貌岸然的老東西最沒本事,反而不拘小節沒個正形的,有可能是高人。
同理,酒肉穿腸過的和尚,也最有可能是高僧。
可如今高僧只來了一個,洪九心里還是有些沒底的。
“見過督綱大人,小僧法號不空,住持師叔確實只讓小僧一人前來。”
這會兒說話的功夫,瘦和尚已經接過洪九遞上的燒雞開始大快朵頤了。
“不是讓你們到青陽縣與我們匯合的么?”洪九問。
“小僧也是兩日前走到這兒才想起來自己認不得路,只能在此駐足等候大人。”
不空和尚抬起油膩膩的手指指了一下前方官道上的岔路,而后繼續低頭拆骨吃肉,瘦巴巴的臉上洋溢著幸福。
“兩日前?”
洪九眨巴了兩下眼睛。
這愣子難不成就在路邊干站了兩天?
說話間,不空和尚就已經把一只燒雞收拾得只剩下一堆骨架。
他把骨架子就地掩埋,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再將剩下的那只燒雞重新包好放進自己的行囊中,隨后起身道:
“小僧吃飽了。”
……
…
隊伍繼續往西北行進。
這一路上洪九一直都在對那不空和尚旁敲側擊。
原本這一趟他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底氣的,畢竟金光寺好歹也算江北流域一帶排的上號的佛門正統。
可到目前為止,除了吃雞手法嫻熟之外,不空和尚尚未表露出其他過人的本事,洪九心里難免有些犯嘀咕。
而等車隊在次日深夜即將抵達青陽縣城的時候,這些疑慮便也無暇再去思量了。
因為破天荒的,青陽縣衙派人出城相迎了。
伐廟雖是奉行百年的國策,但在一些窮山惡水的地界上,百姓信廟多過信朝廷,甚至就連當地縣官亦是如此。
順利點的,伐廟隊伍在當地吃吃百姓的白眼和唾沫也就過去了,不順利的,就容易鬧出像潮東縣那樣的事情,私斗,乃至民變。
雖說洪九入祠祭司當差的時間也不算久,但像青陽縣衙門這樣派人出城十里相迎的,絕對是頭一遭。
…
月色幽沉。
官道上霧氣縈繞。
幾盞燈籠的微弱光暈在前方道上搖曳,“衙”字紙影斑駁。
一聲很是打腦殼的破鑼嗓音自迷霧那方傳來:
“青陽縣主簿殷肅清,奉堂尊之命,在此恭候洪大人多時啦~”
…
聽著這個名字,邵弦當即來了興趣。
他兜里還揣著那祠祭司分發下來的那份稟文呢,沒想到這么快就遇上正主了。
再往前行進幾步,終于是依稀能看得著燈籠光暈背后的七八個衙差的人影了。
青陽縣主簿殷肅清是一老者,他站在隊伍最前頭,身著青色公服,頭戴烏紗,身形略顯佝僂。
但腿腳卻還算麻利,姿態也頗為恭敬,說起話來也顯得十分熟絡。
“青陽此地溝渠甚多,我家堂尊看今夜起了霧,怕洪大人這邊夜行不便,就派下官出城相迎。”
“他老人家腿腳有舊疾不便出行,讓下官給洪大人請個不是。”
“殷大人客氣了,太客氣了。”洪九見老人家如此彎腰拱手,連忙上前扶住。
隨后殷肅清又道:
“入夜之后霧氣只會更加濃稠,洪大人旅途勞頓,下官已派人在附近村寨置辦好了酒食住宿,暫且歇個腳,等過兩個時辰天亮了,霧散了些,再行入城也不遲。”
“殷大人有心了。”
洪九在外伐廟其實極少會去人家縣城中常駐,一來野神山廟多數都坐落在村野,二來,縣城人州城人其實一樣,都不待見伐廟匠。
有了上回潮東縣的教訓,他此行原本都不打算去與縣衙做交涉的,哪怕死了人,下葬的活也干脆由自己人一并包攬了,省的再鬧出個起尸的禍端來。
沒想到青陽縣衙如此厚道,落腳的地兒都給置辦了,那自然是卻之不恭了。
祠祭司這邊眾人聞言也都面露喜色,聽對方的意思好歹是有口粥喝的,至少不用啃地瓜。
要知道那不空和尚行囊里的燒雞味給他們熏了一路,眾人早已是饑腸轆轆。
霧氣漸濃。
有了前邊青陽縣衙門的燈籠指引,接下來路確實好走許多。
夜色深邃,隊伍確實有些人困馬乏了,官道上只余下馬蹄偶爾磕碰碎石的脆響。
邵弦走在隊伍最后頭,始終沒能看清前方青陽縣衙門一行人的輪廓。
他于是刻意地往前湊近了些,拉近到三丈距離左右,讓神龕余火的范圍將最末端的那名衙差籠罩入內。
見那人并未有絲毫異樣,邵弦便也放下心來。
旋即,他又不動聲色地抬頭瞅了一眼不空和尚的大光頭。
不空和尚從始至終都只是沉默趕路,緊緊地揣著行囊,時不時掂一掂后背上那桿布塊包裹著的物件。
偶爾他會皺皺鼻子,發出嗤嗤的吸氣聲。
…
在殷肅清指引下,一刻鐘后隊伍就尋到了落腳的村寨。
“此處名為黃家村,村里宗族淳良質樸,曾遭過虎寺反民的劫掠,聽聞州城遣洪大人前來伐廟,感激萬分,已在村寨中擺酒恭候多時。
洪大人與諸位就且在此地好生歇息一晚,下官作陪,也好與洪大人說說那荊棘嶺的情況。”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有勞殷大人了。”
……
據殷肅清說,黃家村規模很小,當地十幾戶人家彼此之間基本都沾親帶故,算是一個小宗族。
不過夜深了,霧帳在村口扯掛,身處其中根本無從判斷村子的實際面積。
擺酒的是村里的宗族之長,被喚作老黃,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
老人家瞎了一只左眼,歲數比殷肅清大,不過身子骨卻反而比他硬朗,在里屋連著敬了洪九殷肅清他們好幾碗米酒,說起話來依舊不含糊。
屋外院子里擺了兩桌,伐廟匠和青陽縣衙的衙差湊一塊吃。
外頭吃的肯定就不像里屋那樣有酒有肉,但好歹也是米粥饅頭管夠的。
邵弦扒拉著碗里的米粥,對坐在自己身側的不空和尚問道:
“天氣熱,你那只燒雞再不拿出來吃可就得臭了。”
“嗯?施主也聞著臭味了嗎?”
不空和尚正有些心不在焉地啃著饅頭,所以答的話顯得有些驢頭不對馬嘴。
“哎我是說你再這么捂著它,遲早得臭啦。”邵弦搖搖頭。
“那倒也是。”不空和尚點點頭,嘬著筷子尖若有所思,口中喃喃道:“確實是得拿出來了。”
嘴上是這么說,可手上卻沒有要把燒雞掏出來的意思。
這時候,在另一邊挨著邵弦坐著的青陽縣衙衙差主動湊過來問:
“和尚也能吃肉的?”
“這事兒少打聽。”一路上對誰都和顏悅色的不空和尚突然橫了那衙差一眼,給人家嚇了一跳,悻悻地縮回了脖子,又吃了幾口,最后干脆提著凳子跑回他們當地衙差那一桌去了。
…
里屋,洪九與兩位老人推杯換盞間的談笑聲不斷傳來,他們影子就落在窗戶紙上,清晰可見。
老黃在里邊陪著,他的倆兒子就在外頭陪著衙差。
老伴兒和倆兒媳忙在里屋和院子之間進進出出,端茶送水,偶爾還得回伙房多炒一兩個小菜。
四碗面那只是洪九的常規戰績,這一旦沾了酒,他的食欲只會變得比平時更大,看起來這老黃家今晚是得大出血了,希望那姓殷的能給點補貼吧。
“翠瑛啊,再搞個小菜。”
這會兒,里屋又傳來老黃的吆喝聲。
兒媳婦只得答應一聲,小跑著回了灶屋。
沒一會兒,她就端出來一盤臘肉炒蒜苗,轉頭送進了里屋。
…
而后里邊就繼續傳來老黃勸酒與洪九推辭的動靜。
“哎呀,公務在身實在不便多飲吶。”
“這又有何妨,荊棘嶺距此尚有二十里山路,這大霧不散,根本走不了山路。”
“洪大人且放寬心,吃飽喝足睡上一覺,等天明霧散了再啟程吧。”
“是啊是啊。”
…
邵弦依舊擱院子里扒拉著碗里的粥。
這粥是不錯的,很扎實,糧多水少,屬于筷子扎進去都能立著不倒下的那種,窮苦人家一年到頭也吃不著幾頓這樣的。
但邵弦始終一口也沒碰它。
老實說,從殷肅清官道相迎,到這會兒老黃家盛情款待,這一系列轉折過度都還算合理且絲滑。
那殷肅清的稟文里說了,荊棘嶺臥虎寺下是個匪窩,青陽縣祈盼州城派人伐廟,這合理。
夜晚起了大霧,當地知縣派遣主簿出城相迎,這也合理。
黃氏宗族遭過荊棘嶺反民的劫掠,所以設宴擺席款待祠祭司的人,好像也很合理。
老黃家兒媳炒菜的時候,灶屋方向也有燒柴噼里啪啦的動靜和炊煙,依舊很合理。
并且,邵弦這一路下來確實沒瞅見什么不尋常的情況,神龕余火也沒有照出什么魑魅魍魎的蹤跡。
可就算是這樣,他仍然總是會莫名地感到心慌,感覺好像……有什么東西躲在暗處盯著自己。
并且這種感覺還跟潮東縣的白家娘娘不太一樣。
這次是完全陌生的眼神,而且不止一道……
…
“放個水去。”
邵弦忽然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放,起身就開始往院子外走,還邊走邊解腰帶。
眼瞅著沒人跟出來,他出了院門就直接往左拐進了巷里。
夜霧濃稠。
此時明明已是快到后半夜了,村里頭竟然還有幾戶人家的屋子是亮著燈的。
但邵弦無暇思量其他。
他就只有一泡尿的功夫。
…
進了巷子之后,他從院外東南角方向翻過土墻重新回到院中,不過這回他出現的位置是灶屋的后頭,就這么偷摸著鉆進了灶屋。
灶屋內還是一切正常。
柴火堆、鍋碗瓢盆、灶臺、水缸,就這么一些家伙事,并沒有想象中的半扇人尸掛窗邊風干的那種場面。
不過邵弦本來也不指望能在灶屋里找到真相。
他倒是希望那種心慌只是自己的錯覺,找不到所謂的“真相”才是好事。
…
“只能委屈委屈你辣。”
邵弦將目光轉向了灶臺上那個極度簡陋的祭祀神位。
“灶王老爺。”
沒有廟樹,更無廟宇,不設神像,連個字畫都沒貼,只有一只陶瓷碗。
這只碗不是用來吃飯喝粥的,只需往里頭添一把米,這就成了祭拜灶君的香爐。
江北流域民間風俗就是如此,是的,普通百姓家里的灶君神位,就這么一只碗,略顯寒酸。
但邵弦就是沖著這玩意兒來的。
他抓起老黃家灶君的這只碗,翻過窗戶出了灶屋,又翻出土墻來到室外。
接著,他往遠離老黃家院子的方向多走了兩步,脫下公服裹住灶君碗,然后就往地上咋去。
“咔嚓…”
碗碎了,但沒有發出太過刺耳的脆響。
…
他把老黃家的灶王爺。
給伐了。
…
很快,神龕中的余火就有了反應。
邵弦提著那兜著碎瓷片的公服駐足靜等。
卻沒有等來上一次那樣“香火已注”的字樣。
。。。
沒動靜。
神龕余火也就最開始抖了一下,再然后就恢復了平常的狀態,火勢沒有增強也沒有減弱。
“怎么會?”
邵弦還以為自己拿錯碗了。
但下一瞬,火光中終于浮現出了一行大字——
“先炊,灶者,老婦之祭也”
【無香火可注】
…
“嘶……”
邵弦神色一滯。
無香火可注入。
沒有火中幻境,亦沒有注火賜術。
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已經有太長時間無人供奉祂,這黃家村寨的灶君香火已經滅了。
可邵弦明明記得,老黃家灶臺擺放瓷碗的位置還有些許散落的香灰。
他們是有祭拜灶君的。
可祭而無火。
難不成住這院子里的都不是人?
…
邵弦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把手中公服拿到路邊,抖去里邊裹著的碎碗瓷片。
剛想套上公服往回走,卻發現公服被什么樹枝勾住了。
他伸手去扯,握住樹枝的時候掌心忽然吃痛。
再定睛一看。
“我艸……”
漫山遍野的荊棘灌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