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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文獻綜述與評價

(一)個體行為決策的外在和內在約束

1.外在約束

個體在行為決策時往往因受到一些約束條件的影響而導致投資不足,進而對其收入造成影響。發展經濟學家嘗試從個體行為決策的外在約束視角探討個體行為決策并沒有表現出傳統經濟理論所預測的那樣的原因。例如,個體投資來源受到限制而導致其投資不足(Kochar,1997),信用及保險市場不健全(Ahsan et al.,1982),權利貧困制約(即個體交換、生產權利及自身勞動力、繼承或轉讓權利的喪失)(阿馬蒂亞·森,2001),專業化分工體系中個體經濟行為間缺乏有效協調(Kremer,1993),制度或政府政策失靈衍生的官僚體制、腐敗導致的投資機會限制(Bardhan,1997),營養不良導致成年人工作能力消減(Dasgupta & Ray,1986),貧困地區鄰里間長期、反復的負面影響導致的集體行為意識負向激勵(如輕視教育投資)(Sampson & Morenoff,2006),以及社會契約屬性的親屬制度(kin system)對個體進入現代部門的不利影響和經濟轉型中親屬制度導致其成員掉入貧困陷阱(Hoff & Sen,2006)。個體通常需要大量觀察成功的案例才做出決定,但較高回報率的投資決策極易受到信息、知識的制約而流產(Yamauchi,2007)。此外,外在約束既可能獨立于市場機制而影響個體的理性決策,也可能伴隨著市場失靈而抑制投資機會對個體的吸引力,如平等主義規范(Platteau,2000)、政府過多賦稅和過度規制(Hausmann et al.,2008)均具有社會約束特征。在這種情境中,個體行為及努力的回報因為必須與社會其他個體或組織分享而受到抑制,即使決策所能獲得的回報較高也會因面臨與他人分享而影響其積極性,從而導致行為決策受到約束。

因此,從微觀視角研究個體行為決策面臨的外在約束及其對個體行為決策的影響,深化和豐富了對個體投資不足行為的理解。制約個體行為決策的外在約束因素眾多,既涉及制度和政策,又涉及社會保障和社會規范,并深受個體所在社會經濟環境的影響。

2.內在約束

盧梭(2015)認為,在人類所有知識中最有用卻不為人類了解的就是人類對自己的認識。行為經濟學從影響個體決策的心理學機制探討行為決策受約束的原因,發現個體決策中面臨的內在約束是抑制其投資不足進而影響其收入增加的重要因素,研究主題包括自我控制、身份認同、渠道因素、心理賬戶等方面。

在自我控制方面,Duflo等的研究值得關注。Duflo 等(2006)在肯尼亞貧困地區的隨機田野實驗中發現,貧困農戶缺乏自我控制能力,幾乎無儲蓄習慣,因而他們即使儲蓄很少的資金都存在困難。根據這種情境,Duflo等(2006)設計了一種收費的、遠期交割的肥料購買憑證,結果很多貧困農戶購買并使用該憑證,表明該實驗可以有效矯正貧困農戶的自我控制能力。Banerjee和Duflo(2007)進一步研究認為,貧困農戶因缺乏自我控制能力,抵制不了即時消費的誘惑,導致很少儲蓄、無法把資金用于生產資料投資上。

在身份認同對個體決策影響方面,Hoff等學者的研究值得重視。Hoff和Pandey(2004)在印度北部的兒童身份認同實驗中發現,即使在種姓信息和獎賞無關的場景中,種姓信息的公開也會對低等種姓兒童的表現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且影響具有持續性。可見,如果一種信念系統給特定的社會群體打上烙印,一旦信息公開,該信念系統將影響個體的行為傾向。針對美國高校黑人學生與白人學生間的運動能力、智力測試的結果,也得到類似的結論(Stone et al.,1999)。Akerlof和Kranton(2000)對貧困人口的身份認同與經濟結果關系的研究表明,類似的身份認同效應對貧困人口的經濟行為、發展機會、福利變化具有關鍵影響。

在渠道因素對個體的儲蓄決策影響方面,Bertrand等學者的研究具有創新性。Banerjee和Duflo(2007)對13個發展中國家貧困人口的經濟生活情況的研究顯示,只有極少數貧困人口有儲蓄賬戶。Ashraf 等(2006)在菲律賓的實驗研究表明,貧困人口經濟寬裕時難以抵擋即時消費的誘惑,但儲蓄引導有助于抑制該誘惑,并改變貧困人口的經濟狀況。Bertrand 等(2004)針對貧困人口的不儲蓄行為研究發現,渠道因素具有重要影響,即開放的渠道會引導貧困人口儲蓄,而封閉的渠道則會阻礙貧困人口儲蓄。如在美國,未開設銀行賬戶的人幾乎都是貧困人口,而未開設銀行賬戶會給貧困人口的生活帶來較高的經濟成本,這是傳統經濟學難以解釋的現象。更重要的研究表明,僅僅為貧困人口提供有關開通銀行賬戶的有益信息,難以產生明顯的正向激勵效果。相反,銀行及其職員通過創新和整合可能的渠道因素,包括為貧困人口提供指向性的銀行區位圖、確定預約時間、指派銀行代表等,有助于放大渠道效應,進而提高儲蓄率。

在心理賬戶對個體投資決策影響方面,Mani 等(2013)發現,貧困人口由于必須管理零星的收入、煩瑣的支出,并在兩者之間做出艱難的權衡,即使實際上沒有做出經濟決策,也可能分散其注意力,因而消耗大量的心理資源,導致分配于其他決策事宜的心理資源變少,即貧窮會降低貧困人口的認知能力和決策能力。此外,貧困人口通常在收獲時具有更強的認知能力,且貧困人口的認知能力與生產周期具有同步性。可見,貧困人口既要應對金錢的缺乏,又要應對心理資源的不足。Duflo 等(2011)的研究也發現,農民在收獲時的投資決策比收獲之后的投資決策具有更高的回報率,從而驗證了心理賬戶對貧困人口投資決策的影響。

上述研究表明,內在約束對個體行為決策及其經濟狀況同樣具有重要影響。近年來的研究表明,渴望是影響個體行為決策內生動力的關鍵因素,個體的收入渴望對其經濟決策具有重要影響,收入渴望過低是導致個體投資不足的重要內在約束。

(二)收入渴望的影響因素

關于收入渴望影響因素研究的文獻較少,已有文獻多集中在心理學領域探討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的影響因素。經濟學領域有關收入渴望的文獻主要關注個體的社會比較和渴望適應對其收入渴望的影響;心理學領域有關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的文獻主要關注個體自我效能感和控制點對其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的影響。但無論是收入渴望,還是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均是渴望的重要維度。研究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的影響因素對理解收入渴望的影響因素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社會比較對個體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Stutzer(2004)通過實證研究發現,瑞士居民的收入渴望隨著居民所在社區平均收入的增加而提高。Knight和Gunatilaka(2010)針對在中國城市定居的農村移民與城市其他群體的收入渴望存在差異的情境,研究發現農村移民參照的收入群體隨著居住區域的改變而轉變,導致其收入渴望同其收入相比顯得過高。居住在農村的居民的參照群體的收入對其收入渴望具有正向促進作用(Knight & Gunatilaka,2012b)。Janzen 等(2017)基于尼泊爾居民的研究發現,個體參照對象的收入較高對其收入渴望具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類似的研究如Haller(1968)、Appadurai(2004)、Stout 等(2011)、Beaman 等(2012)、Jensen(2012)等。這些研究結果均揭示社會比較對個體的渴望或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人們在進行收入比較時,通常會把目光投向比自己處境更好的人,因而其收入渴望會高于當前已經達到的收入水平。

渴望適應對個體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Stutzer(2004)認為渴望適應是影響個體收入渴望的關鍵因素,并采用瑞士居民的收入數據,證實了居民自身收入對其收入渴望具有顯著正向影響。Easterlin(2001)采用美國居民的收入數據研究發現,收入渴望會隨著收入的增加而提升,即收入渴望是自身收入水平的增函數,并且近似于按比例增長,作者認為渴望適應是人性中很自然的方面。Schwartz(2008)對渴望和渴望適應在解釋Simon(1955)的“滿意”(satisficing)和有限理性理論方面進行了綜述,指出實現利潤渴望和對這些渴望的適應之間存在正相關關系。Castilla(2012)以墨西哥居民的收入數據為樣本,研究證明個體收入渴望會隨著其收入的增加而提高,并且對于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個體來說,收入增加與收入渴望提高之間的關系具有“滾雪球效應”。Easterlin(2003)認為個體收入渴望對其自身收入的適應是立即的,而Clark(2009)認為窮人因為趨于保守,渴望適應并不會頻繁發生。Easterlin(2005)、Knight和Gunatilaka(2010,2012a)等的研究結果均發現,個體的渴望或收入渴望會隨著其收入水平的變化而變化,即個體的渴望適應對其渴望或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

個體的自我效能感對其渴望具有重要影響,其中以心理學家Bandura團隊的研究成果最具代表性。Bandura(1993)認為,對于個體而言,若將能力視作與生俱來,則遇到困難時其自我效能感會下降,進而個體的渴望會降低;相反,若將能力視作后天習得,則遇到困難時其自我效能感會保持不變,即依然保持較高的渴望。Bandura(1993)通過實證研究發現,學生管理學習和掌握學術活動的自我效能感決定了其教育渴望,當先前的渴望實現后,具有高自我效能感的學生會為自己設定更高的渴望。Bussey和Bandura(1999)的綜述研究發現,自我效能感的性別差異是導致男女職業渴望差異的重要因素。Bandura 等(2001)以兒童為研究對象,進一步證實了兒童自我效能感對其職業渴望的形塑作用。Shah和Higgins(2001)通過對哥倫比亞大學在校生的自我效能感進行實驗研究,發現有較高的、積極的核心自我評價的學生的渴望較高。類似的研究如Gomez(2014)同樣發現學生的自我效能感對其職業渴望具有重要影響。現階段,關于個體自我效能感對其渴望影響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學領域。在經濟學領域,Bernard 等(2012)以埃塞俄比亞農村居民為研究對象,證實了具有低自我效能感的個體的收入渴望通常較低。

個體的控制點對其渴望具有重要影響。有關控制點與渴望之間關系的研究多集中在心理學領域,近年來在經濟學領域逐漸涉及。如Burlin(1976)以紐約郊區學校的學生為研究對象,發現學生的控制點傾向對其職業渴望具有顯著影響;Flowers 等(2003)發現,具有內控傾向的非裔美國高中生比具有外控傾向的非裔美國高中生的職業渴望更高;Bar-Tal 等(1980)對猶太學生的研究得到類似的結論。在經濟學領域,Kosec 等(2012)發現,當決策主體不為改善其當前的情況而積極投資時,他們表現出低渴望特征;低渴望發生的原因可能有很多種,但是通常根植于這樣一種信念,即個體的行動不能產生相應的結果。Bernard 等(2012)認為低渴望產生的原因可能是,個體是外控者,而具有內控傾向的個體更有可能具有高渴望特征;進一步,Bernard 等(2014)在埃塞俄比亞開展的圍繞渴望的實驗研究發現,內控者具有較高的收入渴望,外控者則具有較低的收入渴望。

此外,個體特征及家庭特征也會影響其收入渴望。如個體的年齡、性別、受教育程度、國籍、健康狀況、家庭規模及結構(Stutzer,2004)、家庭總資產規模(Bernard et al.,2014);個體所在的外部環境同樣影響其收入渴望,如社會流動性、信息流動性等(Ray,2006)。

(三)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

眾多學者對中國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展開研究,形成了相當豐富的研究成果,研究主題包括區域之間的收入不平等、城鄉之間的收入不平等、城鎮內部和農村內部的收入不平等(陳建東,2012),尤其是區域之間和城鄉之間的收入不平等。本書重點關注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在借鑒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孫敬水,2013),本節從個人與家庭特征、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社會資本和地域因素等方面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進行簡要梳理。

已有研究發現,個人與家庭特征差異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具有重要影響,個人與家庭特征包括性別、年齡、家庭人口結構和家庭規模等。暢紅琴(2009)研究發現,農村男性和女性勞動力在收入方面存在明顯的差異,并且有擴大的趨勢。男性戶主的收入通常比女性戶主低(李實等,2000),并且性別收入差距的程度在不同地區具有不同的特征,中部地區性別收入差距小于東部和西部地區(高亞,2015)。曲兆鵬和趙忠(2008)采用CHIP數據,研究發現農村人口老齡化對1988~2002年不斷擴大的農村收入不平等只具有微弱的影響。劉華(2014)采用CHNS數據,研究發現家庭人口老齡化對1989~2011年的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貢獻有所增加,人口老齡化效應呈現增強的趨勢。Zhong(2011)采用CHNS數據,分析了中國農村地區的人口結構變化對其內部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發現,1997~2006年中國農村收入不平等程度上升很大一部分可以歸因于人口結構的改變,而這一期間人口結構的改變主要是計劃生育政策導致了家庭勞動力占比的下降。樊麗明等(2010)使用寧夏西海固農戶數據對貧困地區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進行研究,發現家庭人口規模對收入不平等的貢獻最大,但呈下降趨勢。Benjamin和Brandt(1999)發現家庭人口規模的縮小會減少家庭內部成員間的轉移支付,導致家庭對農村收入不平等的緩沖作用降低。

人力資本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具有重要影響。人力資本通常指附著在勞動者身上的具有經濟價值的知識技能、文化技術水平與健康等因素的集合,并且不隨勞動產品的轉移而轉移,尤其是以知識技能和文化水平所代表的教育人力資本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備受關注。Gustafsson和Li(2002)研究發現,勞動力投入的數量和質量是決定我國農村居民收入的主要因素,勞動力教育水平的提高對于農村居民收入增加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萬廣華等(2005)基于廣東、湖北和云南三個省1995~2002年的農戶調查面板數據,將戶主的受教育水平、年齡(替代訓練程度及經驗)和家庭成員中接受過職業教育的人的比例作為人力資本的測度變量,運用回歸分解框架來研究中國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結果表明人力資本因素所導致的收入不平等占收入不平等總量的4%~5%,雖然這一比例較低,但作者們認為隨著技術進步,人力資本在農村經濟發展中的作用將越來越重要,受教育水平對收入不平等減少的作用將增加。高夢滔和姚洋(2006)利用8個省份的1987~2002年的農村固定觀測點數據,用教育和在職培訓作為人力資本的替代變量,研究發現人力資本是提高農戶收入不平等程度的主要原因。孫敬水和于思源(2014)使用戶主受教育水平作為人力資本的測度變量,研究發現人力資本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貢獻率大于物質資本和政治資本,提高農村居民文化程度,有助于提高農村居民收入、降低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程度。而程名望等(2015)使用涵蓋31個省份的2003~2010年農村固定觀測點數據,用家庭勞動力狀況、家庭勞動力平均受教育年限和家庭具有專業技能勞動力的比例作為人力資本的替代變量,研究發現人力資本縮小了農戶收入差距。此外,健康所體現出的人力資本對農村居民收入增加和收入不平等程度降低具有重要影響(程名望等,2014a,2016a)。可見,使用的數據類型、研究區域和人力資本變量測度方法等不同,所得出的研究結論有所差異。

物質資本是影響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物質資本是指用來生產其他產品并且能夠在一段時期內存在的生產資產形式。對農村居民而言,物質資本主要指家庭生產性固定資產、家庭生產性用地等,是農業的重要生產要素。高夢滔(2006)采用山西農村的微觀調查數據,使用生產性固定資產作為物質資本的替代變量,研究發現物質資本對于縮小農戶收入差距具有顯著影響,土地對于農戶收入差距沒有顯著影響,并且對低收入組而言,物質資本投入的回報率更高。而邢鸝等(2008)使用貴州三個村莊的調查數據,研究發現土地的擁有情況是造成農戶收入不平等的主要因素。程名望等(2016b)采用2003~2010年全國農村固定觀測點數據,使用人均耕地面積、年末人均生產性固定資產原值和年末人均房屋、耐用品資產原值作為物質資本的替代變量,研究發現物質資本投入在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因素中居第二位,其中生產性資本占比最高,耕地和非生產性資本占比最低,但隨著時間推移,物質資本投入對不平等的影響有所下降。劉林等(2016)聚焦少數民族農戶收入差距,采用新疆南疆三地州的2011~2012年的面板數據,使用年末生產性固定資產原值作為物質資本的替代變量,研究發現物質資本對收入差距影響不大,物質資本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縮小低收入群體與中等收入群體之間的收入差距。

社會資本是影響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因素。社會資本主要指個體或團體之間的關聯,是個體在社會結構中所處的位置給其帶來的資源,這里主要指政治資本(如黨員、干部等)和人際關系網絡。Morduch和Sicular(2000)發現擁有黨員和干部等身份對農戶收入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通過對收入進行分解,發現黨員和干部等身份對農村居民家庭收入不平等的貢獻為正。趙劍治和陸銘(2009)以親友數量和人情支出比兩個變量表示農村居民的社會網絡,研究發現社會網絡會擴大農村居民收入差距,對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貢獻為12.1%~13.4%,并且相比于其他地區,在市場化程度和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東部地區,社會網絡對于家庭收入回報的影響明顯增強,社會網絡的這種回報差異使其對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貢獻更大,此外,社會網絡給富人所帶來的收益更多。周曄馨(2012)采用中國CHIPS 2002數據,使用家庭間的互惠、合作規范和家庭的社會網絡來表征社會資本,結果表明社會資本會拉大農戶的收入差距,這在一定程度上證偽了“社會資本是窮人的資本”。朱建軍和常向陽(2010)采用2005年的CGSS數據分析村莊社會資本對村莊內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研究發現反映社會資本的互助度變量能夠顯著縮小村莊內部收入差距,而信任度和公共事務參與度變量對村莊內部收入差距沒有顯著影響。謝家智和王文濤(2016)使用2010年的CGSS數據,研究發現傳統的地域型社會資本對農戶收入差距的影響并不明顯,而脫域型社會資本(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中,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中“脫離出來”)對農戶收入增加的促進作用更強,且會擴大農戶的收入差距。

地域因素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具有重要影響。地域因素一般指與一個地區相聯系的各種自然條件,主要包括自然資源稟賦、地理位置和地理環境等。萬廣華等(2005)采用廣東、湖北和云南三個省1995~2002年的農戶調查面板數據,運用回歸分解框架研究中國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結果表明地理位置是導致收入不平等的最主要因素。進一步,萬廣華等(2008)使用1985~2002年的全國數據(不考慮香港、臺灣和澳門),將總的收入不平等分解成地區間(東部、中部、西部)收入不平等與地區內收入不平等,結果表明地區間和地區內的收入不平等程度都在提高,盡管地理及相關因素對總體不平等的貢獻在下降,但直至2002年其影響仍為最大。以某一區域為樣本的研究得到類似的結論,如李小建等(2008)利用河南11個村莊的農戶調查數據的研究和唐定燕等(2011)基于云南紅河州的農戶調查數據的研究。

除了上述影響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因素外,部分學者還從居民要素稟賦、外出務工收入、農產品出口、補貼政策、轉移支付、非農產業發展、基層民主等因素探討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成因。黃祖輝等(2005)研究發現,居民的要素稟賦差異對村莊內部收入差距具有重要影響,其中在村莊內部的高收入人群中企業家才能要素、資本要素的集中度較高,是導致村莊內部收入差距擴大的主要因素。林毅夫等(1998)認為非農產業收入和家庭經營收入是導致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主要原因,并且非農產業收入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貢獻更大。楊燦明和孫群力(2011)按收入來源對收入不平等進行分解,結果表明農民外出務工收入對家庭收入不平等的貢獻最大。羅丹程等(2007)采用中國省際面板數據探討貿易自由化對我國農村居民收入差距的影響,結果表明貿易自由化會擴大農村居民收入差距。趙亮(2010)研究發現,對農民種糧的直接補貼政策和完善農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有利于從整體上提高農村居民收入水平,并能降低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程度。解堊(2010)研究發現,私人轉移支付和公共轉移支付絕大部分流向了非貧困家庭,但兩種轉移支付在貧困家庭和非貧困家庭收入中占比有較大不同,私人轉移支付增加了收入不平等,而公共轉移支付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微弱。白雪梅和段志民(2013)采用反事實收入模擬方法,對比分析了高收入非農產業與低收入非農產業以及總體非農產業對農村內部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發現總體非農產業和高收入非農產業擴大了農村居民收入差距,而低收入非農產業有縮小收入差距的作用。Shen和Yang(2008)分析了1986~2002年基層民主對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結果表明基層選舉能夠增加低收入群體的收入,使得收入不平等程度降低;基層選舉有利于低收入群體的公共投資得到增加,從而降低收入不平等程度。

(四)收入渴望與收入不平等關系研究

收入不平等對收入渴望的影響研究。Ray(2006)基于宏觀視角,認為對于社會中的低收入階層而言,高度的收入不平等會抑制低收入階層的渴望,并提出渴望窗口(aspirations window)概念,渴望窗口是個體能夠觀察并感知與自己背景相似的人形成的集合。具體而言,在收入階梯陡峭和收入兩極分化的社會情境中,低收入階層的渴望窗口里不包含高收入階層,因為對于低收入階層而言,高收入階層已不具有可比性,此時高度的收入不平等將抑制低收入階層的渴望。而Stark(2006)認為財富分配不平等程度的增加會提升個體對社會地位的渴望。Dalton 等(2016)通過建立理論模型對渴望和貧困的關系進行了探討,作者們做出以下假設。第一,對于所有的個體,無論是貧困的還是富裕的,均無法精準識別和把握其選擇的努力程度將如何影響其渴望。對貧困人口而言,在精準識別和把握方面的行為偏差更為明顯,為此支付的成本也更高。第二,初始財富狀況與個體努力間的互補性會降低對努力的激勵,因為貧困給貧困人口帶來的額外的外在約束,會加劇其基于渴望的行為偏差的反作用。在以上兩個假設成立的前提下,低渴望是貧困的結果而不是原因。

收入渴望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研究。當前,直接關注收入渴望對收入不平等影響的文獻極少,但已有研究證實渴望會對個體行為及結果產生影響。Stout 等(2011)的實驗表明,通過展示成功女性科學家的照片和錄像,可以提高美國女性微積分學員的職業渴望,促使其在微積分學習上投入更多時間和精力。Beaman 等(2012)基于印度男性主權社會特征和貧困村莊治理情境,圍繞女性角色榜樣,在村委會隨機為女性分配職位。結果顯示,實驗可有效縮小當地女孩與父親間在職業渴望上的性別差異,而且能誘導女孩減少在日常家務方面花費的時間,青少年受教育程度的性別差異消失。Jensen(2012)的實驗發現,印度貧困村莊的女性在參觀電話呼叫中心后,其職業渴望得到提高,職業培訓參與程度和勞動力市場參與率顯著增加,且延遲了女性的結婚年齡和第一個孩子的出生時間。Pasquier-Doumer和Risso Brandon(2015)針對秘魯原住民與移民后裔間存在的教育不平等問題展開研究,結果表明即使面臨相同的社會經濟環境,較低的職業渴望使得社會經濟地位本已處于劣勢的原住民對教育投資過低,進一步擴大了原住民與移民后裔間的教育不平等。Wydick 等(2013)對一項涉及六國的國際兒童援助計劃的效果評估發現,受到援助的兒童的教育渴望顯著高于其他兒童,而且教育渴望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受援者的受教育年限、不同學業階段的學業完成率以及成年階段的就業率和就業質量。Besley(2017)基于不平等的政治經濟學標準方法,研究國家內部和國家之間的收入是如何被決定的,作者假定父母會刻意影響后代的渴望,進而影響到家庭的代際社會流動性。

Genicot和Ray(2017)從理論上探討了渴望和不平等的聯合演化。作者們構造了一個可分的效用函數,其有三個部分,第一部分為父母自身的消費帶來的效用,第二部分為父母對子女的投資導致子女財富增加給父母帶來的效用,第三部分為子女的財富超過父母的渴望(取值大于等于0)帶來的效用。作者們將渴望定義為由社會決定的,即社會整體的收入分布決定個體的渴望。而渴望決定了個體的投資激勵進而影響整個社會的收入分布,因此渴望與不平等之間會出現聯合演化特征,在簡單增長模型的不同設定形式下,不同的初始收入不平等狀態在渴望的作用下最終會出現不同的結果,或收入不平等進一步擴大或出現完全平等。

(五)文獻評價

個體在行為決策時所面臨的約束條件眾多,既受到個體的外在約束影響,同時也會受到內在約束的影響。內在約束的證據表明,在突破制約個體行為決策的外在約束時,更應該注重個體行為決策所面臨的內在約束。根據馬克思的辯證法思想,外因通過內因才能真正發揮作用,特別是對于低收入群體而言,其財富占有的稀缺性,導致很小的心理偏差會誘發嚴重的經濟后果。個體的收入渴望是近年來備受關注的影響個體行為決策的重要內在因素,收入渴望過低是導致個體投資不足的重要內在約束。與自我控制、身份認同、渠道因素和心理賬戶等影響個體行為決策的內在因素相比,收入渴望測度的可操作性更強,其理論的解釋力并不局限于自我控制、身份認同等內在因素所關注的特定領域,應用前景更為廣闊。

當前經濟學界對收入渴望影響因素研究的文獻并不豐富,心理學領域對渴望影響因素研究的文獻則相對豐富,集中在個體的職業渴望和教育渴望方面。不同學科之間對渴望影響因素的認識缺乏互動性,經濟學領域側重于個體的社會比較和渴望適應對收入渴望的影響,且收入渴望的測度方法多使用替代變量,而心理學領域則側重于個體的自我效能感和控制點等心理因素對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的影響。事實上,個體的社會比較、渴望適應、自我效能感和控制點均會影響個體的渴望或收入渴望,并且社會比較、渴望適應、自我效能感和控制點具有不同的概念內涵,而已有研究中往往只關注這四個影響因素中的一個或兩個。因此,有必要從跨學科整合視角對收入渴望的形成機制進行系統探討,探究收入渴望何以產生。

收入不平等既包括區域之間的收入不平等、城鄉之間的收入不平等,也包括城鎮內部和農村內部的收入不平等。本書從個人與家庭特征、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社會資本、地域因素等方面對影響中國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研究文獻進行了簡要梳理,國內外學者做了大量研究,并取得豐富的研究成果。但已有研究對村莊內部和村莊間的農村居民收入不平等的關注力度還有待加強。更為重要的是,農村居民的內在心理因素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缺乏關注,而收入渴望作為影響個體行為決策內生動力的關鍵因素對其收入增加及收入不平等具有重要影響。

在收入渴望與收入不平等關系方面的理論研究和實證研究較為缺乏,尤其是實證研究,主要原因在于可用的研究數據缺乏。在收入不平等對收入渴望的影響方面,Ray(2006)從理論視角探討收入不平等對收入渴望的影響,并認為收入不平等對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尤其是較高的收入不平等程度將抑制低收入個體的收入渴望。此外,提高財富不平等程度會提升個體對社會地位的渴望,貧困是導致個體渴望較低的原因等研究結論均間接揭示了收入不平等對收入渴望具有重要影響。在收入渴望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方面,已有研究采用實驗方法和實證方法證實了個體渴望對其行為及結果具有重要影響,即職業渴望或教育渴望較高會改變個體行為并帶來積極的結果;已有研究采用理論模型驗證了受父母引導的子女的渴望會影響家庭的代際社會流動性、由社會決定的渴望與不平等之間會出現聯合演化,但關于收入渴望對收入不平等影響的實證研究缺乏。更為重要的是,在(收入)渴望與(收入)不平等關系的研究中缺乏對影響機制的探討,即收入不平等如何影響個體的收入渴望,個體的收入渴望如何影響收入不平等,但前人的研究成果為本研究的開展提供了重要的參照和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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