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舉國體制的綜合效應

我們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新的嚴峻挑戰，雖然被我們中性地叫作全球化挑戰，實際上是因為我們沿著自己的方式走人家不干，那就需要想新的辦法。

例如，我們的光伏產業發展起來了，由于主要是民營經濟，容易一哄而起；一上來就過剩了，搞低價出口競爭就被歐盟認定屬于傾銷，被制裁，一年不許出口。這樣被國際制裁的產業本來應該垮，但是中國這種以民營經濟為主體的光伏產業卻沒垮，不僅不垮，還弄出一個國際現象——人家西方是中產階級消費光伏，而我們的中產階級集中在城市，還沒有從消費主義轉向綠色主義，于是光伏產品主要靠貧困地區消費——國家扶貧攻堅戰略由財政出資買下光伏發電設備給貧困村裝上，即可保證貧困戶25年內得到穩定的發電收益，既幫助了村民脫貧，又提高了中國清潔能源占比。

這種“一石三鳥”的做法跟人家路子的確不一樣。但是我們沒有人把這些經驗總結成一個能在國際舞臺上表達的話語，于是就被歐盟認為是政府干預市場，繼續禁止中國對歐洲出口。但是，中國這種政府干預難道低效嗎？相當于政府拿了一份錢干出了好幾個事兒：一是光伏產業沒垮，工人沒下崗，銀行貸款沒變成壞賬；二是解決了農村貧困人口的收入問題，并且保證了他們25年的收入；三是村里有了集體收入，有了分配，村級治理有效了；四是提升了清潔能源的占比。

這就是舉國體制的綜合效應，但這個體制是被人家嚴重批判的。所以才有西方政治家同仇敵愾：不能讓中國的制度被世界接受！

再如，我們為什么能夠讓銀行組成銀團貸款挽救光伏產業？實際上，我們的中、農、工、建四大行現在全都排在世界大銀行的前幾位，都叫“世界系統重要性銀行”。我們的金融資本總量已經世界最大，緊接著的問題是怎么能夠讓金融資本不跟著西方向虛擬經濟擴張的道路走，而轉向服務于實體經濟、服務于國家反貧困戰略、服務于鄉村振興？這些鄉村項目沒有短期利潤的投入，一般的商業銀行能干嗎？為什么國家不去組織私營銀行、股份制銀行來干挽救民營經濟的事？國家讓國有銀行組成銀團，以商業貸款來維持光伏產業，憑什么？從銀行業的角度來說沒有任何道理，頂多它破產造成壞賬了，銀行拿預提的撥備來覆蓋它。誠然，依據西方經濟學幾乎所有科書中的解釋，中國這個“一石三鳥”的案例都是反市場的行為。

整個過程和背景梳理出來，大家就明白了，前30年的貧困是因為工業化原始積累，從農村提取剩余；現在的貧困是因為經濟結構失衡。這都是國民經濟大局的問題，不是靠微觀的扶貧能解決的。所以當“精準扶貧”政策出臺的時候，我就說它會引起很多問題。為什么？因為這個政策被很多國家用過，但沒有成功經驗。但是在中國，因為是舉國體制，精準扶貧也好，普遍扶貧也罷，都能成功，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

外國的基金會扶貧，要有點成績，就得真去農村去解決幾個貧困戶的發展基礎，為了保證錢到這些貧困戶的手上，就要求精準扶貧。這是國外的經驗，它對應的是那些私人基金會，對應的是那些解決不了普遍貧困問題的國家。但我們借鑒過來照樣可以用，比如搞一個光伏村，這個村就脫貧了，村里邊有錢了，任何一戶有問題，村里都可以拿錢去幫忙解決，這一戶就不再貧困了。這個中國特色的精準扶貧，照樣可以變成故事來講，把它內含性地改變成中國特色的精準扶貧故事，這也應該納入國際社會精準扶貧的經驗中去。

我們為什么有舉國體制？是因為今天形成的財富來自當年的積累，當年因工業化提取剩余造成的問題，必須拿全國的力量來解決。這個背景得解釋清楚。

新中國成立70年了，不論我們是干什么的，無論是干部還是企業領導，無論是研究人員還是教師，大家得明白我們這70年是怎么走過來的。年輕人可能很關注我們向何處去，中年人可能會關注我們在哪兒，老年人就開始關注我們從哪來。我們今天先告訴大家我們從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