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二
我與孫博士是在一次國內的學術會議上相識的,后來才知道他一直好奇我是如何發現簡單常用的黃芩湯會有抗癌作用的,而且我是目前世界上為數不多的能確切找到中藥復方有效治療癌癥的藥理科學家,所以他努力說服我接受他去我的實驗室進行訪問學習。
剛開始我們彼此還不是很了解對方,后來因為疫情,實驗室的學生只剩包括孫在內的兩個人,再后來除了四個長期實驗員外就剩下孫一個人,這樣他就得每天向我匯報實驗進展,這的確給他帶來很大的壓力。更多的溝通和接觸使彼此更加了解對方,他深知我是一個對實驗精益求精、不達目的不停止的人,其中一個實驗他前后進行了48次,不斷地調整實驗方案,每一次失敗后他都和我仔細分析問題、尋找可能的原因,并說服我同意他進一步的實驗方案。我知道他逐漸找到了進行科學研究的感覺,而且有自己的探尋問題的思路,我想那是中醫學的思路和方式,但是能通過動物和分子生物學實驗進行驗證。我實驗室的研究助理Wing也很喜歡孫,認為他的中醫藥知識特別廣博,他們經常一起工作和釣魚,配合得很好。孫在我實驗室度過了18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但是彼此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長期保持聯系探討學術問題。
最近他寫了《中醫學何以可能》這么一本有趣的中醫學著作,即將出版,而且主體內容是在我實驗室工作期間利用業余時間完成的,這令我非常高興,我想這是他在耶魯大學學習生活過程中進一步對中醫學反思的成果。全書篇幅并不是很長,但是站在現代的醫學視角下,以一般哲學和科學哲學為起點,全面系統性地解讀了中醫基礎理論、中醫病理生理理論、中藥學、中醫治療學和臨床實踐的疑難關鍵問題。許多觀點新穎而深刻,例如關于中藥的理解突破了化學質譜決定功效的模式這一問題,他認為質譜只是中藥功能的一個必要條件,中藥的功能與中藥本身的采制過程、時機以及人體的特定狀態都有密切的關系;而且中藥性能的實現是多向的,完全不同的中藥也往往具有相似的功能;這些我在實驗中也有所印證。孫將醫學的本體歸為對“生命情感”的關懷,中西醫學都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實現這個目標,中醫學的實際臨床可能離這一點更近,因此,從長遠來看,未來的醫學一定是超越中醫學和西醫學的,未來的醫學一定是貫通微觀與宏觀、物質與情感的完整的醫學狀態,這一點與我多年來倡導的“WE”醫學(W指West,E指East)或“東西醫學”相一致。書中還有許多有趣的觀點頗具啟發性,作者從事大量的中醫臨床工作和科研工作,對中西醫學的痛點和問題體會頗深,因此,對于理解和研究“中醫學何以可能”可以提供一個切實的、系統的、前瞻性的參考。
孫機緣巧合成為我的學生,彼此交往,互相尊重,我想這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故為之序。
美國耶魯大學
2023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