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拱挹指麾,御前對決!
- 萬歷昭明
- 江中斬蛟
- 2063字
- 2025-03-23 12:01:10
皇帝有旨。
京師凡四品以上官員待鳴鞭后,分文東武西魚貫入門行叩頭禮,然后登階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至于那些級別較低的官員則只能候于午門之外,在鴻臚寺官員的導引下行五拜三叩之禮,之后北向拱立靜候旨意。
御門決事本是常朝舊制,有話則長無話則短,但今日的列朝氣氛卻大不相同。
昨天,今天,兩日的光景,紫禁城內外大事接連發生,剛上任司禮監掌印太監不久的馮保即遭都察院、六科三疏彈劾。
而早些時候,宮里又傳出消息,皇帝生母李貴妃于慈寧宮斥罵皇帝,欲行廢立之事,皇帝登基僅一天,這種事史無前例,無異于平地一聲雷,給本就緊張的京師又添了幾分緊張。
就像一把完全張開的弓,持弓人不但懸而不發,還一直在施加力量張勁。
京城各衙門大小官員胥吏,少說也有幾萬人,沒有誰不讓這些事撩撥得心神不寧。
只聽得三通鼓響,午門立時洞開,禁軍旗校早已持戈矛先行護道排列,盔甲兵器光芒耀眼自是不容逼視。
鼓聲剛停,兩匹披紅掛綠的朝象被御馬監的內侍牽出午門,在門洞兩邊站好,各把長鼻伸出挽搭成橋。
此時御鐘響起,夠級別的顯官大僚肅衣列隊從象鼻橋下進了午門,不夠級別的則留在原地看個眼熱。
少時,禮部鴻臚寺官員清點例朝官員人數后,手持黃冊名簿報了進去。
不一會兒,傳旨太監便來到皇極門外的臺階上,尖著嗓子喊道:“有懿旨:召內閣、五府、六部眾皆至!”
一聽這懿旨,文武百官先是面面相覷,接著又都忍不住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議論聲一片。
“牝雞司晨”“牝雞司旦”等詞語不絕于耳,這天下,只有圣旨宣朝,詔見在京官員,哪有懿旨宣朝的?
內閣、五府、六部的官員瞬間意識到被騙了,當傳旨太監到衙門時,只聽“旨意宣朝”,不成想,“懿”字被隱去了。
高拱作為百官之首,朝會位置就在金臺御幄旁邊,與皇帝只有咫尺之隔,但此刻,御幄上空空如也,哪有皇帝的蹤影?
倒是在御幄后,一左一右,多出了兩道垂簾,能看到左邊垂簾后,隱隱約約有兩道人影閃動,而右邊垂簾后,卻是沒有人的。
到了這時,高拱哪里還不明白,左邊垂簾后的兩人,就是李貴妃和馮保。
毫無疑問,今日的御門決事,就是這主仆二人的把戲!
被女子、宦官戲弄,士大夫們集體紅了眼睛,而奏疏被駁、被留中,脾性火爆的高拱徹底爆發了,上前了半步,對著那垂簾后的人影吼道:“太祖高皇帝明訓,后宮不得干政,李貴妃,你矯詔宣朝,又設垂簾,意欲何為?”
李貴妃沒有回答,馮保的聲音從垂簾后傳出,說道:“我朝宣德、正統兩朝皇太后、太皇太后聽政,垂訓,成就一番帝業,爾等也不時稱頌,有何不可?”
“荒唐!”
高拱被激怒,怒罵道:“就憑你,也敢與仁宗誠孝皇后相提并論,你也配!”
滿朝嘩然。
垂簾后,李貴妃撥弄菩提達摩佛珠的手一頓,內心被深深刺痛,憤然站了起來,從垂簾后走出,俏臉上的怒意,絲毫不少于高拱,道:“我就是比不上誠孝皇后的風范、見識,但我也是個母親,我的兒,與英宗皇帝同是沖齡承繼大統,但我的兒與英宗皇帝不同的是,在朝廷里,多出了你這么個專權擅政,把持朝廷,蔑視幼君的東西!”
“李貴妃,蔑視幼君的是你吧?”
高拱毫不示弱,反唇相譏道:“清早陛下于慈寧宮問安,你逼迫陛下下跪,斥罵,甚至揚言廢帝,牝雞司晨,國要敗了!”
李貴妃險些氣昏過去。
馮保知道該出手了,接言道:“高拱,是英雄,是好漢,就要敢做敢認,你在閣中說下‘十歲天下安坐天下’這等狂悖犯上之言,難道不是想造反嗎?”
高拱倏地望向了馮保,馮保正陰陰地緊盯著他。
隆慶六年五月二十六日,當先帝“大漸”的消息傳至內閣,高拱悲傷欲絕,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沒想到會在今日成為射向自己胸膛的利箭。
但高拱清清楚楚的記得,那句話是“十歲天子安治天下?”
“坐”、“治”,一字不差,含義卻完全不同,前者是謀逆之心,后者是對幼帝治理國家能力的質疑。
可是,不論“坐天下”,或是“治天下”,都不是為人臣子該說的、能說的。
馮保故意曲解,只為更加激怒李貴妃,這是必殺一擊。
高拱這時辯解、糾正,都會顯得蒼白無力,毫無意義。
馮保、高拱兩雙互相逼視的眼,讓群臣知道,今天這一仗已經上得滿弓滿弦,弓箭因為承受不住壓力,在咯吱吱的響。
“高拱,你被馮保問住了?”
李貴妃望著高拱,冷冷地說道:“我兒的天下都快保不住了,我朱家的天下都快保不住了,你說,我不聽政、垂訓,能行嗎?”
不知為何,高拱找到了嘉靖年間嚴黨、清流斗爭的感覺,滔天怒氣慢慢壓住,斗志逐漸被激起,“臣失言……”
“娘娘!”馮保差一點跳起來,“高拱承認了,娘娘將他交給奴婢,奴婢有辦法讓他食下惡果。”
翻盤在望,馮保立刻就要拿人,只要高拱進了東廠,凡是彈劾他的,無論六部官吏、六科給事中,亦或是其他人,有的是辦法將人裝進去。
“但是……”
高拱打斷了馮保,繼續說道:“臣絕無謀逆之言,更無謀逆之心,臣是有罪,但馮保巧言令色,大奸似忠,故意離間君臣,蠱惑后宮干政,罪不容赦,臣與馮保甘當萬死!”
說罷,摘下了官帽,解下了官印,高拱朝著空蕩蕩的金臺御幄跪了下去。
凌遲處死,也要帶上你!
馮保遍體生寒,下意識地望向李貴妃,“娘娘……”
皇極門內外,文武百官如波浪般跪了下去,陳皇后牽著朱翊鈞的手緩緩走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