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死地后生,神劍出鞘!
- 萬歷昭明
- 江中斬蛟
- 2083字
- 2025-03-31 21:03:12
“李先生,這藥方?”
高儀下意識地撐著躺椅的扶手站了起來。
先天體弱,他就是個藥罐子,一生遇醫者無數,從未見過郎中這樣開藥方的。
這不是玩笑嗎?
“無錯。”李時珍嚴肅道。
李家世代行醫,活人無數,甭管與患者有恩有怨,或身在何地,李家人從沒有在藥方上開過玩笑。
高儀懵了,高拱將藥方遞給了他,無意識地接了過來,病因、處方,一字不差。
高拱開口了,“子象,李先生方子沒錯,先皇龍馭上賓,新主沖齡登基,你受了顧命,不敢有一絲一毫懈怠,唯恐有負于先皇之托,處處小心謹慎。”
“難道我小心謹慎也有了錯?”高儀眼中露出了迷茫的色彩。
如今的大明朝,可謂是內憂外患,朝廷之中,遍地是高拱信徒,從六部,到六科,滿京諸司官吏,無不受高拱提攜。
地方之上,諸省、府、縣,各地方官,皆出自東南一黨,長江以南,官官相護,欺上瞞下,幾是南人天下。
兩黨開戰,高儀從中斡旋,只為大明朝不至于落得半邊天下。
“小心謹慎,實心用事,這都是你的長處,太圓滑,不肯得罪人,逢人只知退讓,便顯得懦弱了。”
高拱簡潔明了點出了高儀行事的弊端,認真道:“我沒有挪揄你的意思,但世人皆以‘糊裱匠’喻你,真沒有半分之誤。
你是群輔時,可以隨意糊裱,畢竟,兩京一十三省的擔子,不是在你的肩上。
而今你已是元輔,一舉一動,關系著天下蒼生,爾執著糊裱,漕糧之事,是你之錯,也是我之錯,更是大行皇帝之錯,可我是真沒想過,你會讓天子降階,親至那個人的府上,談判議事,你這個內閣首輔大臣,躲著不出,難不成是過年的肥豬,怕宰嗎?”
誅心之論。
高儀連站都站不穩了,恨不得找個地方,立刻就鉆進去。
借黃濟運失敗、盤壩接運失敗,一百萬兩紋銀砸進運河,卻連個浪花都沒濺起來,漕糧滯留黃河以南,京城數百萬生民將餓死,運河兩岸地方官貪墨如此之多,憑什么穩坐釣魚臺?
要是高拱還在內閣首揆位上,會立即下令調動山西倉軍糧進京,并讓河南、山東兩省米糧以陸路進京。
俺答封貢后,韃靼諸部仍然不時侵擾,但他就不相信,韃靼會再敢大舉進犯中原,還能像嘉靖二十九年那般再打到京城不成?
只要京城不亂,再派人巡查運河,所涉官員該降職的降職,該勒休的勒休,該罷官的罷官,該問罪的問罪,該殺的殺,就不信東南一黨那松散的政治聯盟,真敢,真能做到以長江劃線,割據一方?
而高儀是怎么做的,竟然讓天子降階,像市井鄉野的商賈那般去大學士府討價還價。
高儀劇烈咳嗽了起來。
高拱就在旁邊,扶著高儀坐回躺椅,由心而發說道:“子象,我絲毫沒有指摘你的意思,官場上,歷來無非進退二字,你我三十多年的故交,我知道,是內閣有人給你打了招呼……”
“肅卿,我不瞞你,瞞你也瞞不住。”
高儀望著老友,坦言道:“太岳給我了保證,京城,死不了人。”
“荒唐!”
高拱急了,“他們是什么人,你現在還不知道嗎?”
“他們是清流。”
“狗屁清流,濁流!”
高拱怒了,“他們就是一群滿嘴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的畜牲!
我親耳從徐階、趙貞吉、張居正的口中聽到過,‘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死一萬人是個數字,死十萬人、百萬人也是個數字’之類的話,死不了人?你去走出城門看看,哪一天沒有餓死的人?
也對,在他們心中,除了他們,都不是人。”
單從為人來說,高儀身上有非常多的優點,身居高位而不盛氣凌人,出身士族,卻身無惡習,平易近人,連架子都沒有,寬厚之至。
但是,高儀是真不適合當朝秉政,位極人臣,身處在大變革的時代里,總是對這個也下不去手,對那個也下不去,前怕狼后怕虎,優柔寡斷。
然后,還恐懼流言蜚語,生恐有負先帝之托,死俱身后之名受污。
區區一個保證,連個憑書都沒有,高儀就能深信無疑。
信不信,如果今日陛下入大學士府與張居正所談不諧,明兒個糧荒的消息,就會傳遍京城大大小小的角落,奸商哄抬糧價,百姓哄搶米糧,進而逼迫陛下認輸。
到時候,死的人算誰的?
如非沒有選擇,高儀如何為相?
高儀被他這話說得有些動情了,十分懇切地道:“為今之計,該如何做,請肅卿教我。”
“先除了我。”高拱低著聲調道。
所幸,張居正不是徹頭徹尾的奸人,沒有對陛下漫天要價,在大學士府達成的協定,基本能為所有人接受。
天子,一言九鼎。
王宗沐改任。
朝廷進行京察。
高黨的毀滅已經注定了,高儀這位當朝首輔,該做的事,是趁機將利益最大化,把東南人排除在即將出缺的重要官職以外。
“朝廷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位出缺后,絕不能落入東南人之手。”
“肅卿可有心儀之人?”
“石應岳、顏鯨、海瑞。”高拱沉著聲調說道。
這三人,皆與東南一黨有仇。
順天府尹石應岳,剛抓、殺了張居正妻弟王篆,此次京察,若是無人保之晉升,必定會黯然離朝。
顏鯨,在仕途之初,就彈劾成國公朱希孝亂法,觸怒權貴,被貶為安仁典史。
在朝期間,在河南任職時,罷免了高拱所庇護的新鄭知縣。
在湖廣時,王篆欲將其父,即張居正岳父入祀鄉賢祠,顏鯨認為不可。
因此得罪了高拱、張居正和王篆。
后來高拱掌管吏部,王篆任職考功司,遂以“不謹”罷免了顏鯨。
而海瑞,無需多言,此人的存在,就是和天下官員過不去的。
高儀默然,頷首道:“那出缺的漕運總督呢?”
“讓海瑞進京前,順道去趟淮安,兼理漕運總督,整頓運河,我想在那之后,我朝就沒有漕運總督一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