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的真實身份是雍州府內三城的最高機密，但在外人看來，她也是家世頗好，儀態絕美的凌家小姐，一顰一笑牽扯著許多人的心思。

所以，當此次剿匪涉及到凌霜一事，甚至那高在云端的小姐竟然已經死去，這樣的八卦……不情報，頓時引來無數對求知若渴的目光。

洪桂子不由得感到全身舒泰，手中皮袋的水都仿佛變成了酒，喝的他不禁飄飄然起來，他從未想過自己這張嘴兒還能發揮如此用處。

當下，洪桂子將圍繞凌霜的故事細細鋪陳開來，生動講述，甚至甘青鎮的鬼嬰潮也被他合盤托出，

只是背后萬類之人的算計被他略去，而是將他形容成了一處天然絕地，鬼嬰肆虐，餓殍遍地，

卻被李硯利用引府軍深入，徐庸等人頗受折損煎熬，這才救下了囚禁堂中的小公主……

雖然到最后，剩下的只是一具死尸。

“這李硯只是個凡人，資質根骨實在沒什么可說道的，無論現在還是未來在修行上都不會有半分成績，沒有一家愿意收留他做個門徒。”

“但偏偏……他得到了萬類的一卷血肉邪術，能夠吞蝕他人根骨來強化自己的跟腳，凌霜妹子的資質便被他一眼瞧中。”

“層層思慮，謀劃，決斷，最后真的被他借劉長春之手擄走了凌霜，并帶回甘青鎮內施展那萬類邪術。”

“徐庸佰長對此勃然大怒，闖入甘青鎮內，殺鬼嬰，伐破廟，挫陰謀，以一身手段道行撕開甘青鎮的所有阻礙！”

“他最終受了極重的傷勢，雖說終廢了李硯剛剛養出的根骨靈臺，斷絕了他的一切念想……但我們的凌霜妹子到底是徹底回不來了。”

“現下徐庸已經將一干土匪盡數押解歸來，只待少司命審問過后做出裁斷，想必……”

“想必這伙人就是拉到菜市口千刀萬剮也不足惜！我們說不得也能去剜幾條肉下來，回去切絲燉煮爆炒添香！方才能解老子心頭之恨！”

“……”

“哦——！”

一句一句，促使這酒場內氣氛越加沸騰，李硯交給他的這個劇本實則并不怎么高明，但句句，都踩這些看客心中隱約期待的爆點上。

再加上洪桂子擅長讀取現場氣氛，一層歡呼疊著一層，再撒下之后一篇的橋段，一次次地將酒館內的氛圍推至高潮。

給僅僅隔了一條街的李硯，賺來了大量灰色的情緒。

“惡名”，只能算是權衡之計，大部分人對所謂好名聲只是一句無心的贊嘆了事，可惡名卻能碰撞出大量且復雜的情緒。

就比如此刻，厭惡，同情，惱恨，嫉妒，蔑視……甚至欽佩，贊嘆，惋惜。大量的情緒化作靈濁，在定格世界中下一場五彩斑斕的雨，滋養著灶神。

若是給李硯時間，他或許可以在這雍州府內慢慢經營和擴大自己的名聲，可自從被少司命盯上那一刻時間便已經來不及了。

無論是為了增加實力還是彰顯天分，惡名的快錢他現在是不得不賺，全部沁入自己的三丹靈臺之中。

當然，他的想法不止于此，畢竟即便是賺快錢……那也有賺得最多的方法與竅門。

“……哼哼，好一場說書，嘴皮子養的功夫端是厲害，老夫都想打賞個一二錢子請他繼續講下去了。”

“至于那李硯嘛，縱然處心積慮，處處謀劃，也有一二小運氣……可終究也是小人物罷了，不值一提，實在不值一提。”

雅間內，穆老板一甩袖袍，堂中兩顆眼球模樣的巨大鏡面迅速干癟枯萎，化作模糊的肉塊鉆入袖口之中。

先前眼球中所倒影的，正是八角樓外和樓下的兩幅圖景，一個是虛弱的李硯，另外一個則是樓下慷慨說書的洪桂子，

李硯和徐庸的模樣他們已經盡收眼底，他們也確確實實如那說書人所講一般，周身皆是廝殺過后的慘烈傷勢，整個人看著疲憊且虛弱。

“嘎嘎……可我們確實應該感謝這個小人物，李硯，如此平凡的蠢物，卻幫了我們這么一個大忙，重傷了徐庸這個小賊。”

孫婆婆陰笑說道，隴西那群武子雖然強大，但若是沒有徐庸整合，四方勢力之中不過叨陪末座罷了，威脅簡直大大下降。

“莫要多說莫要多說，武者在肉身自愈的能力上，僅僅次于中天萬類一脈，一切都可還沒有定數。”

米嚴嚴肅道，可粗獷的臉上還是忍不住放松了下來，起碼在他的認知里，重傷如斯可沒有辦法在短短一日之內修復完全，該是可以放心了。

“小人物，小人物呵……他死了我愿意給他捐一座大墓碑，燒一座紙屋子，起碼這事兒做得是真的乖巧。”

穆老板老神在在地說道，心下甚是滿意，也只有陳耳朵目露思索，總感覺有幾分不甚合理。

雖說洪桂子說的書，與他這幾日打聽得到的訊息不謀而合，封閉的甘青鎮，鬼嬰潮的存在，以及府中緝拿劉長春的真實目的乃是凌霜……

可將一切都推到這個李硯身上，真的不是刻意為之？更何況李硯只是區區凡人，當真有能力撐得起這幕大戲？

得再放出幾只老鼠……他心下思忖，隱隱感覺自己抓到了什么要點，反正雍州內剩下的基業已是不多，賭上這最后一次，該是不壞的選擇。

“咳咳，好了各位不去想這些事情了，大悲又是大喜，老夫也感到有些疲憊了，各位早些休息吧，老年人總是喜歡睡的早些……”

“明日之事……才是一切的重頭。”

穆老板虛弱地假咳兩聲，隨即舉起了茶杯端茶送客，其余三人散去，只留穆老板一人在房中閉目養神，右手一指優哉游哉地敲著扶手。

至于……梁上某位從始至終未敢動彈的老者，也在頂板僵硬了半天，見到穆老板生起鼻鼾，這才手腳并用默默地爬了出去。

“嚇死了嚇死了……老漢我，下次再也不摻和這種破事情了……”